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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第八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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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第八十八章

牌匾“砰”得砸下来后,这场神祭的遮羞布彻底被撕碎。

牌匾后的尸体蜷缩着往外爬的同时,祭台之下所有的鬼影都站了起来,瓷盘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祭堂内,瞬间陷入了暴动。

鬼影如潮般扑来,踏云会的修士们抽出了各自的剑,迎敌而上。

林以纾捂住自己的小腹,她的目标很明确。

至始至终,只有小少爷一个。

所以当牌匾中的尸体试图要逃跑时,她直接撑着雪刀跑了过去,身影快到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雪刀朝下,撕扯住尸体的衣角。

小少爷的尸体极高温,仅仅是这般一触碰,雪刀就已然被烫出了个口子。

她伸长手,依旧要拽住这道鬼影的衣襟。

逃跑的尸体发出呐喊声,下一刻,两人从原地消失。

而祭堂的壁画上,多出了两道人影。

小少爷,逃进了壁画中。

一进入壁画,林以纾就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是有关预言的祟物!

气息和她手上东洲谶书的气味一模一样。不...单论预言的气息,这些壁画要浓郁太多了。

就好像是谶书之源般。

她手上的东洲谶书是上古时期纳兰族遗留下来的预言,而这个时代的纳兰...

林以纾暂时将其称之为架空朝代。

它好像是一个架空而平行的单独朝代,和她现在所生活的仲元九年,有着不同的纳兰历史。

林以纾置身于雾气中,成为了壁画中的一个墨点。

她站在颠簸的船上,船下是洪流的黑水,黑水中尽然是骷髅头。

水并没有移动,移动的是洪流之下的骷髅头。

‘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是我们!’

成千上万的血泪与哭啼涌入了林以纾的耳中。

‘为什么是我们!’

‘不公平,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是我们!’

权贵哭家族的兴旺碾在了他们的脊椎骨上,哭华服之下溃烂的秩序;世家哭乱世将至,家族衰落;百姓哭丰年饥荒两重天,富贵独肥;女子哭寒门泣无依,弱子床前泪满面,自己的肚子都无法做主;修道者哭门第层层,没有天赋的人永远爬不上去;士子哭科举舞弊,金银通神明;百工哭匠心不见,技艺蒙尘于尘埃;渔农哭河山贫瘠,鱼虾断流,t昔日稻谷满仓,今夕不过荒草枯林。

不同的朝代,不同的人们,都在哭啼,黑水中的骷髅们发出尖叫声。

‘不公平,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是我们!’

林以纾站在船上,被吵得用手捂住双耳,她好像能明白为什么破道会诞生了。

破道破的是固守的秩序。

当每个角落的怨恨和不满都在累积时,破道应运而生。

它是社会的崩溃之潮,是恐惧和怨恨的最终反噬。

而这个‘架空年代’里,破道的起点,显然就是这纳兰府。

因为在此之前,根本没有祟气和灵气之分。

船身颠簸,待壁画中的雾气散去了些,她终于看到了小少爷的衣角,他往岸上逃去了。

林以纾将船靠岸,踉跄着从船上跳下来,一路追过去。

脚印湿漉漉地印上了岸。

雾气中,河岸的两侧,不停有人跪在地上,麻木地重复着壁画中的剖腹自尽。

鲜血在雾气中四溅。

林以纾一路跑过去,发现这些出自纳兰的献祭之人,服饰各自相异。

他们中,有的服饰朴素而原始,人们身披由粗糙草木纤维编织的长袍,颜色沉郁的土黄和褐色相互交融,袍子的边缘几乎未加修饰,唯有几根动物骨饰轻轻垂挂。

有的宽袖长袍,颜色以深蓝、墨绿为主,腰部的带子和袖口处环有刺绣。

有的穿着直裾长袍,衣料以细致的丝绸和绵布为主,有的穿着大襟长袍..

其中,也有林以纾熟悉的纳兰族的衣饰,是属于他们这个朝代的、纳兰族的传统游牧服饰。

那么其他的纳兰人呢...为什么服饰会相差得这么大,他们真的来自同一个地方吗...服饰的演变根本不是同一个体系的。

仔细一看,竟然有九种不同的服饰。

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他们若雾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生前的献祭。

纳兰族,是一个很有灵性的氏族。

也正是纳兰氏,记录下了谶书。

林以纾左眼疼得厉害,她管不了这么多,只想快些找到那小少爷。

她要拿到有关破道的记载,她要出去。

她用雪刀撑着身体往岸上深林中走,血迹从裙裾滴落,她仿若感知不到疼痛,眼中尽然是对一切的执着。

她的眼皮不停地跳动,隐隐约约感应着,她离破道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深林中,每个树皮上,都刻画着不同的图腾。

如同千百张谶页。

林以纾放缓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了树木上对有关破道的誊绘。

破道是没有形态的,所以树皮上,画的是一团巨大的黑气。

人们跪伏在黑气前,祈祷它的降临。

一开始,破道只是一团微弱的黑气,它此时还没有被赋予破道之名,但是人们的怨恨、痛苦、虚无滋润着它,黑气越来越大,它响应了信徒的呼唤,降生于大地。

降生的黑气硕大若阳,信徒喜乐,非信徒恐惧。一群纳兰人跪在地上绝望地记载着破道的降生,他们用最后的生命将这一末日图景记下。

黑气吞噬了这个世界。

林以纾看到这里,发现深林之上的天色全然变黑了。

就好像破道真的张开了大口,将整个林子全部吞吃掉一样。

但逐渐的,树皮上的黑气中蔓延出了金色纹路。

林以纾蹲下身,用手仔细去摩挲树皮上的金色纹路。

是王兄...

黑气被层层的金色纹路给束缚,黑气发出呐喊声,但无法抵抗金纹,最终和这从深渊中长出来的金纹,同归于尽。

至此,第一世,灭亡。

林以纾之所以将其称之为‘第一世’,是因为她往深林中走,发现破道重生了。

或者说,整个世界,都重生了。

时间是往后的,文明是重建的,这何尝不是一种重生。

从灭亡到重新出生,他们再次回到一切的起点,进入了命运的死循环。

人类对破道是无所察觉的,但破道却十分熟悉这个世间,它已经有了名字,更肆无忌惮地融入人间。

它甚至伸出推手,加速祟气和灵气时代的到来,等待着自己重新出生的这一刹那。

新的灾难降生了,记录谶书的纳兰人换了一批,脸上是同样的绝望。

他们的手中拿着上一代流传下来的谶书,发现历史和命运,竟然一模一样,根本无法改变。

黑气膨胀着,吞噬着整个世界。

与此同时,深渊中的金纹,再次从漆黑中爬了出来。

破道发出呐喊声,不甘心地和金纹同归于尽。

但它若顽童一般不知疲倦。

它的生命是无限的,随着不停的毁灭,它的力量越来越充盈,它相信自己终将有一天,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神降。

它要建立破道的秩序,创造信徒们所希望的新生。

第三世、第四世、第五世...现在,它来到了第九世...

它已经强大到了一个极点。

强大到就算这次那个叫复金珩的灭世之人继续出现,它也有保证不会再和他同归于尽。

信徒们对它十分忠心。

他们为它造新的臣民——那些由白骨、人皮、赭蛊、寒陨组合而成的灰影。

他们为它创造降临的条件,它有三个降生的途径,它的臣民们都尽量为它做到了。

他们在造人、造神、创造一个新的秩序。

这一切都快完成了,它要降生了。

林以纾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树皮,树皮上,是不停的死循环。

在不同的循环中,诞生了不同的文明,但是命运和历史的车轮就是这般倾轧而过,人们从新生走向死亡,从盛世走向末日。

破道永远会降临,纳兰族手中的谶书永远会应证。

林以纾终于能明白为什么纳兰人的谶言为什么能这般准确了,任谁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毁灭和传承,谶言已经不是预言,是他们可以回溯的过去。

而谶书之所以变成了祟物。显然是因为纳兰家,出现了叛徒,出现了诸如小少爷般的、破道的信徒。

有人创造谶书,就肯定有人想要扰乱视听,毁掉谶书。

双方牵制着。

人们看谶书,永远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譬如西夏王看完谶书后,选择成为破道的臣民;而崇林王看完谶书后,选择坚守反祟的决心。他们都在奔赴各自的宿命。

林以纾苍白的脸望向深林,她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偌大的壁画。

石壁上,有人的半张脸。

就算石壁上斑驳,林以纾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那是王兄的脸。

复金珩的半张脸面无表情,冷肃而淡漠地望向深林和地面。

漆黑的眼中,立起了竖瞳,这让他看起来十分像是非人之物。

石壁上的右脸上,爬满了象征灭世意义的金纹。

所以...

谶书上有关复金珩的灭世预言,既是毁灭,也是拯救。

这似乎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

但破道不断的强盛,似乎已经把结局写好了。

祂终会来临的。

林以纾站在深林中,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渺小,非常虚无。

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既然破道降临的结局是既定,她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她到底有什么信心,觉得自己能改写已经轮回了这么多次的宿命。

这些既定的历史长流中,甚至没有任何她的身影。

所以...她到底算什么?

算一个不和谐的符号吗?算命运的玩笑吗?

树皮上不断变换着图腾,随之改变的,是深林上空不断变换的天色。天色若魔方般不停地转动。

林以纾的影子在地上不停地变换长短。

她的左眼疼得厉害。

她到底...到底算什么...

到底、到底要如何阻止这一切。

她明明已经看到了大半的真相,可她宁愿自己从未知道这些真相。

她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她忽而十分深刻地能理解纳兰族负责记录谶书的那些人,永远比别人多知道,永远无法改变一切。

反正,这个世界,终将毁灭。

那么,她、他们...为什么还要努力?

结局是既定的。

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努力?

有声音在耳畔响起,成千上百道声音交织在一起,“需要我帮你吗?”

祂说,“孩子,如果你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帮助你。”

林以纾颤抖的长睫睁开,这一刻,她的迷茫好像和千百年前小少爷的绝望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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