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大鹏蛋(1 / 2)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声。
这回吴铭瞧得真切,原来是楼上有一富贵人家的仆役朝下抛撒乳白色的珠状物,免不了砸着楼下吃酒的食客,立时惹得一片叫骂。
偏有一颗珠子滴溜溜滚到张关索脚边,他弯腰拾起,吴铭也扭头看去,嚯!
这是……珍珠?!
方才还沸反盈天的骂声,转眼便哑了火。
先前那怒喝的莽汉仰起脖,瞪向楼上撒珠的仆役,恶声恶气道:“若是好汉,便再撒一把给爷瞅瞅!”
话音未落,那仆役真个把手一扬,白花花的珍珠便跟下雨似的泼撒下来!
楼下众人哪还顾得上吃酒?霎时一拥而上,哄抢起来!
张关索也忍不住要往前迈脚,凭他的身板,若是挤将上前,谁能抢过他?
可余光瞥见吴掌柜岿然不动,忙又把脚收回。出门在外,断不能给灶王爷的丢人!只把手里刚捡的那颗,不动声色地揣进了兜里。
那仆役连着撒了六七把,这才拍拍手,叉腰朝楼下嚷道:“各位吃好喝好!今夜在座的酒饭钱,全算咱沈大官人与莲小娘子的账上!”
满堂登时响起炸雷似的欢呼:
“沈大官人阔气!”
“沈大官人是条好汉!洒家佩服!”
“大伯!上两角今秋新出的眉寿!”
吴铭心里一动:沈大官人、莲小娘子?莫非……
待闹哄场面消停,吴、张二人便随王辩和引路的大伯往楼上走。
吴铭随口问道:“王掌柜,方才那位撒珠如雨的沈大官人,不知是何来历?出手竟如此阔绰!”
王辩笑道:“京中岂有第二个沈大官人?自是宣化坊沈家,沈廉叔沈大官人!”
果然是他!
“那这位莲小娘子……”
“小莲原是敝楼的乐伎,卖艺不久,便教沈大官人瞧上了眼,三番五次提出要将她买回家去。我推拒了多回,实在拗不过,今日终是应了这桩买卖。”
王辩一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的模样。
说话间,四人上到三楼。
顶层只四间雅阁,王掌柜特意为吴铭留了一间,足见其待客之诚。
说来也巧,四人正自甲字号雅阁门口过,那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拉开。
两下里一照面,皆是一怔。
吴铭和张关索率先回过神,叉手道:“沈官人!”
对方正是沈廉叔。
“哈哈!巧极!吴掌柜不照看自家生意,倒有闲情来逛矾楼夜市?”
“沈官人见笑,吴某今日是受王掌柜相邀。”
“那更好了!”沈廉叔大手一挥,“相约不如偶遇!上屋里头同席吃酒!”
沈廉叔今日显然兴致极高,不待吴铭推却,便一把拽住他胳膊往雅阁里请,又招呼张关索:“铁牛也来!休要客气!”
阁内陈君龙等三人亦是吴记熟客,立时唤大伯添设碗筷,邀吴掌柜入席。
话已至此,吴铭也不好再推辞,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王辩自是乐见其成,嘱咐大伯“好生伺候着”,便转身下楼去了。
沈廉叔亦下楼而去。
陈君龙唤道:“大伯,取食单来!”
转而对吴铭道:“吴掌柜但有想尝的菜,只管吩咐。”
吴铭摆手推拒:“吴某初登矾楼,对此间菜肴远不及诸君了解,本也不饿,诸位已点的菜肴,我尝尝滋味便是。”
见吴掌柜坚持,陈君龙便不再勉强,只笑吟吟道:“贵店雅间,还望吴掌柜费心,替我等预留一间。”
众人纷纷出言应和。
吴记生意是越发红火了,自八月底在吴记雅间用过一回饭,之后再没能订上一席。
听闻近来又添新味,众人早馋得紧。
吴铭含笑应下。
今日承情,理应安排。
他抬眼环顾雅阁内外。
此阁分作内外两间,悬挂珠帘为界。
外间连一露台,若值凉爽时节,可于此凭栏品肴,观街景人烟;现已入冬,便只在阁内宴饮,角落里的铜兽炭炉吐着檀香轻烟,四壁粉墙亦挂有丹青及题诗。
屋内除一众食客,另有乐伎数人,居中那怀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垂首敛目,想来便是小莲了。
但见她乌发绾作双鬟,巴掌大的小脸儿教琵琶遮了大半,唯露一双明眸,清澈似水。长睫低垂,微带羞怯,偶尔抬眼,眸光清亮,顾盼生姿,灵秀天成。
不多时,沈廉叔返回,吩咐道:“都愣着作甚?乐舞莫停!”
乐伎各就其位,小莲琵琶斜抱,稍稍抬头,露出真容,但见肤白胜雪,唇似点绛。右手执象牙拨子,左手按弦,指尖轻拢慢捻,弦音立如泉流石上,叮咚入耳。
她凝神弦上,神色专注,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不媚不妖,只如清雅琶音般撩人心弦。
不仅张关索看得痴了,连吴铭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吴铭不通乐理,单论姿色,刘师师、徐婆惜等名妓虽也明艳动人,较之此女却弗如远甚。
此等佳人,难怪小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食案上已陈列各色时鲜果品、蜜煎咸酸及开胃小菜。
大伯将筛过的新酒温热,一一斟满客人座前银盏。
在这种场合,高低得喝两杯。
吴铭举杯浅啜,有一说一,矾楼的眉寿没比清风楼的玉髓强多少,前者的价格却是后者的两倍。
果真酒水的利润才是最高的,自古皆然。
“茭白鲊、瓜齑——”
门外响起传菜声,大伯捧漆盘入内,将前两道菜肴奉上食案。
茭白鲊即将茭白切片、焯水,拌以味料腌渍而成;瓜齑则取酱瓜、生姜、葱白、冬笋、虾米、鸡胸肉,切作长条丝儿,下锅炒至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