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丝不苟的自然(1 / 2)
残阳如血,为京师天幕铺开一匹辉煌的锦缎。
盛夏已挂上尾巴,白日里再炽烈的艳阳,日落时也透出秋日的高远。
灼烤一夏的暑气,被墙角巷尾升起的微风稀释,捎来一丝初秋的干爽。道旁槐柳虽仍蓊郁,叶缘却已泛黄,偶有一两片早凋的叶,打着旋儿飘落在行人肩头或满载瓜果的推车上。
沈寒透过车窗,遥望远处巍峨的皇城,在夕照中如镀金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尘世。护城河的水波被点染得金光粼粼,河畔茶棚酒肆已早早挂出灯笼,与天边晚霞争辉。
她心头泛起一丝淡淡的讥诮。
“许正,你瞧,”她抬起手,探出车窗,指尖在金色余晖中轻轻画了个圈,“太子薨逝,于这京师而言,仿佛只是水面微澜。宫城依旧巍峨,市井依旧匆忙。夜幕将至,只要街角的灯笼一亮,京师便焕发出它独有的、不息的生命力。”
一缕夕阳好巧不巧,避开双目,悄然落在沈寒眉间,轻柔地为她的侧颜镀上一层光晕,却不刺眼,仿佛天地也愿驻足,凝视这沉静如画的佳人。
许正看得有些出神,下意识的抬手又顿住,这才笑着颔首应答:“如今物议沸腾,皆言此乃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京城百姓,这个秋冬总归是不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沈寒莞尔一笑,收回手,转眸看向许正,“听闻江南湿气重于寒气,你此去苏州,记得添置一两件寒衣。但愿你归来时,能赶上京师的第一场雪。这里的雪,总比别处来得要早一些。”
“听说?”许正一怔,旋即惬意而笑,“你不就是在江南长大的吗?好,我记下了,定会备好冬衣。”
沈寒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凝,随即缓缓漾开,点了点头,“此去江南不必急于赶路,切莫日夜兼程。我”她略顿了顿,直直望定许正,“我们在京师也会尽力找寻新的线索,你无需过于忧心。”
许正倾身向前,伸手握住她的手,笑意温柔,眼底满是不舍与爱意,“你的心意,我明白。放心,我查案多年,自有分寸。”
沈寒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呼吸不由自主地放得轻缓,心头萦绕着淡淡的不舍。这一次,她没有抽回手,任由许正握着。
只怕要有好长一段日子,都握不到这双骨节分明的手了。
她悄悄端详。
许正的手生得修长匀亭,骨节分明却不嶙峋突兀,肤色是读书人特有的白皙,淡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若隐若现。她的指尖能清晰感觉到,他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关节内侧,各有一层因长年握笔磨出的薄茧,硬硬的,像一枚小小的、记录着无数寒暑的勋章。
不愧是探花郎,连茧子都生得这般秀气。
她想起陆青曾说,傅鸣的手掌宽厚粗糙,布满了习武拉弓留下的硬茧。而许正的这双手,每一个细微的印记,都透着墨香与书卷气。
沈寒下意识地蜷了蜷自己光滑柔软的手指,心头掠过一丝失笑
这双手是一个茧子也无呵呵
陆青那般洒脱,想来从前的她,定是个贪恋吃喝玩赏,却不耐笔墨针线。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便轻声笑了出来。
许正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发笑,面上微热——这、沈寒莫不是在笑话他的手不够好看?
好在他这张脸长得还挺好看,身量也足够挺拔,应当能弥补手上的不足吧?
从前母亲便常絮叨,说家里父子几个都是以笔为刀的,手上这层厚茧,怕是比厨娘的刀茧还厚,看日后哪家姑娘肯嫁
那时只觉母亲言过其实,此刻许正越想越觉忐忑不安,沈寒她该不会因这手茧便嫌弃自己吧?
他急中生智,轻咳一声,移开话头,“沈寒,我方才见你在摇光阁写给陆青的那张清凉方子,簪花小楷清雅不凡。结构端正,秀润中透着一股清逸的骨力,令人见之忘俗。”他语带赞赏,“观此风骨,这笔字是师从郡主吗?记得恩师的字迹大开大合、行云流水,与你的风格颇不相同。”
沈寒怔了怔,指尖微微一颤。
她的字,是藏着母亲的字帖偷偷临摹的,从不敢让小乔氏察觉。母亲留下的手迹大多散佚,仅存的几页被她视若珍宝。听许正此言,她的字竟已有了几分母亲的神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