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点石成金,凭空印钞(1 / 2)
几日后,晨光熹微,紫禁城犹在沉睡,然天子之驾已悄然东行。
仪仗从简,只数队精锐的锦衣卫并大汉将军扈从。
龙辇未用,皇帝与魏忠贤,王承恩等人同乘一辆宽大的四轮马车,车轮以硬胶包裹,行于石板路上,颠簸甚微,唯闻清脆的马蹄声,踏破京城的黎明。
车行过朝阳门,繁华渐隐,官道两旁,田垄与村舍次第铺开。
秋收已毕,田野间唯余枯黄的根茬在晨风中萧瑟。
然与往岁不同,空气中少了几分了无生气的死寂,多了几许隐约的烟火气。
“皇爷,”魏忠贤撩开车帘一角,眼神依旧如鹰隼般锐利,“出城不过十里,气象已然不同。这煤,当真是安民之本。”
皇帝的目光在远处,并未回应,只淡淡道:“根本在人,非在物。物为器,人为主。器能安民,亦能乱民,存乎一心尔。”
魏忠贤心中一凛,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他知晓,前些日子的煤厂之行,与其是视察,不如是皇帝对他,对满朝文武的一次无声宣告。
那黑色的煤球是民生,是暖意,也是皇帝插入天下棋局的一枚不容忽视的棋子。
而今日此行,又将是何种惊雷?
车队未走官道太久,便转向东南,沿着一条新修的,以碎石和黄土夯实的宽阔大道疾驰。
这条路直通通州,通向那片被地图上抹去的神秘所在。
行至通州之南,大运河如一条玉带,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蜿蜒流淌。
而在运河东岸,张家湾左近,一片与周遭田园风光格格不入的景象赫然闯入众人视野。
那是一座城,一座由高墙、望楼与无数高耸烟囱构成的砖石之城。
数十座巨大的烟囱如一排排沉默的巨人,直指苍穹,正吞吐着或浓或淡的烟云。
它们并非京城民居那般炊烟袅袅,而是充满力量与节奏的呼吸。
整个厂区占地数百亩,规划得井井有条,原料区、工坊区、仓储区、生活区,泾渭分明,由一条条宽阔的道路连接。
高墙之上,每隔百步便有一座望楼,身着京营号服的兵士持枪而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已非寻常的官办作坊,而是一座垒森严的军事要塞。
“此地,”皇帝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自豪,“朕为其取名琉璃总厂。”
马车在厂区正门停下。
那是一座以巨石垒砌的门楼,门楣之上并无匾额,只有两个以生铁铸就,力透纸背的大字——“格致”。
尚未入内,一股混杂着灼热、烟尘与某种矿物燃烧后特有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更令人心神震动的,是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大轰鸣。
众人下车,在厂区总管太监的引领下,踏入了这个正在创造奇迹的熔炉。
目之所及,皆是忙碌的身影。
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匠人,推着满载石英砂的独轮车,在轨道上飞奔;成群的役夫,正将一筐筐来自京西门头沟的优质煤炭,倾倒进巨大的料仓;远处的水路码头,几艘大船正缓缓靠岸,船上满载的,是来自凤阳府、洁白如雪的顶级石英砂,以及各类贴着封条的神秘木箱。
“水路要冲,物通南北;背靠京畿,安若泰山。”皇帝信步而行,口中念出此地选址的要诀。
“南来之砂,北来之煤,皆汇于此。河沙、草木,就地取材。火患、浓烟,远隔都城。此乃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魏忠贤默然跟随,他那颗冰冷的心,并未因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而有半分融化。
在他看来,这些挥汗如雨的匠人役夫,与田间耕作的农人、宫中洒扫的内监并无不同,皆是棋子,皆是工具。
他更在意的,是驱动这些工具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很快便显现出来。
当皇帝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巨大的吹制工坊前时,那原本喧嚣嘈杂的场面,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一个眼尖的年轻匠人最先看到了那明黄色的身影,他手中的吹管一顿,脸上的汗水与炉火的光芒交相辉映,嘴巴张得老大,仿佛看到了神迹。
“万……皇爷!”
一声惊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哐当!”
不知是谁手中的工具掉在地,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不过数息之间,整个工坊数百名匠人,无论手中在做什么,无论身处何等危险的高温环境,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转过身,目光聚焦于那一人之身。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压倒了炉火的轰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百人齐齐跪倒在地,那结实的膝盖砸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巨响。
他们中的许多人,满脸炭黑,汗水冲刷出一道道白痕,此刻,那白痕之上,又多了两行滚滚而下的热泪。
不少人泪眼茫茫,泣不成声。
他们激动得像是凡人亲见了临凡的玉皇大帝,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激。
要知道,就在一年多以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是京畿左近流离失所的流民,是家破人亡的佃户。
他们每天想的不是明天吃什么,而是自己是否还能活到明天。
死亡的阴影如同北地的寒风,日夜笼罩在他们心头。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是这位皇帝,是他的新政给了他们活路。
这皇家工厂,简直就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堂!
这里的活确实累,每天从日出干到日,浑身骨头都像是要散架。
但,这里管吃管住!
吃的不是糠咽菜,而是管够的白面馒头和隔三差五就能见着荤腥的肉汤!
住的不是四面漏风的窝棚,而是整齐干净的集体大通铺!
更重要的是,工钱!
皇帝给的钱足!
工钱一分不少,按时发放,且比过去给地主乡绅们当牛做马,多了不知多少倍!
一个寻常力工,一月所得,除去吃用,竟能攒下近二两银子!
那些技术精湛的大匠,月入十两甚至数十两都不在话下!
厂里的老人们算过一笔账,照这样干下去,当真只需五年,他们就能在京城外围买上一套属于自己的院子,娶个媳妇,生个娃,过上祖祖辈辈都未曾奢望过的安稳日子!
这哪里是做工?
这分明是天大的恩赐!
所以,此刻亲眼见到这位赐予他们新生与希望的皇帝,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这一跪,跪的是君臣之礼,更是再生之恩!
魏忠贤看着眼前这群涕泪横流的壮汉,嘴角勾起一抹笑。
愚民,易动也。
些许饱食与银钱,便能让他们奉上身家性命。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一手,玩得实在高明。
以利驱之,以恩结之,再以严法束之,一支绝对忠于皇帝,战斗力与凝聚力远超京营的产业大军已然成型。
皇帝并未让他们跪太久,他抬了抬手,声音温和却极具穿透力:“诸位平身。朕今日来是看望大家。你们以血汗为大明造器,便是大明的功臣。好好干,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谢皇爷隆恩!”
又是一阵山呼。
匠人们站起身,看向皇帝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火焰。
那股子干劲瞬间又提升了数倍,仿佛要将自己的每一丝力气都压榨出来,以报皇恩。
在总管的引导下,众人进入了琉璃厂的核心区域——熔炼与吹制工坊。
一踏入其中,仿佛走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十几座巨大的蓄热式马蹄焰窑一字排开,炉口喷吐着近乎白色的烈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温度之高,让空气都发生了扭曲,魏忠贤下意识地以后袖掩面,只觉呼吸间都带着灼痛。
皇帝却面不改色,饶有兴致地看着匠人们的操作。
只见一位经验老道的匠头手持一根数米长的中空铁管,探入那白炽的炉口,精准地从坩埚中“蘸”起一团金红色的、如同浓稠蜜浆般的玻璃液。
他将铁管抽出,另一端的匠人立刻凑上,鼓起腮帮,对着管口吹气。
那团玻璃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吹成一个巨大的,通红的球体。
紧接着,是如舞蹈般精准的配合。
那球体被拉伸塑形,最终变成一个巨大中空圆筒。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原始而野性的美感。
“此乃‘吹筒法’,”皇帝在一旁解道,“将此筒沿轴线切开,置于平整的石板上,重新加热,便可摊平成一块巨大的平板玻璃。较之西洋的‘皇冠法’,此法所制玻璃,尺寸更大,表面更平,几乎没有那恼人的‘牛眼’。”
他指向工坊的另一侧,那里是退火区。
一条条长达数十米的砖砌退火窑,如同长龙般卧在地上。
刚刚摊平的,尚在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玻璃板被缓缓送入窑口,将在其中经过十几个时辰的缓慢降温,以消除内应力,防止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