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大明之以和为贵(1 / 2)
金阶之上,九龙御座里的那道身影在那一声怒吼之后,已经静坐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
天道有常,人力有穷。
朱由检当真是深切感受到了此言之重!
自登基以来,他诛晋商,平叛乱,杀贪官,抄藩王,甚至连那被誉为“天下文枢”的山东孔府和富甲天下的江南士绅,他都毫不留情地动了刀子。
他以为,剜去附着于大明躯体上的痈疽毒疮,便可令这衰朽的巨人肌体复苏,重新站起。
可他错了。
剑可断颈,不可断念;法可诛身,不可诛心。
他能砍下人的头颅,却砍不断那根植于读书人骨髓里,历经千年翰墨浸润而成的所谓士人风骨。
那是看似高洁,实则早已腐朽的坚持。
千年翰墨,铸就风骨,亦铸就沉疴。
其风也软,其骨也脆!
这种软弱这种妥协这种自以为是的谋国之策,比任何贪官污吏都更令他感到发自肺腑的无力与头疼……乃至厌恶!
御座上的皇帝,终于动了。
他平静起身,那身绣着金龙的玄色常服,于这大殿里,竟仿佛能吞吐光华,将一切浮光掠影尽数吸纳。
朱由检一步一步,走下了九层金阶。
龙靴叩击着光洁如镜的金砖,发出轻响。
那声音似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声声如警世之钟,又声声如催命之槌,直敲入百官心底最幽微之处。
朱由检径直走到了跪在最前方的钱士桢和李长庚面前。
满朝文武都懵了。
主战派武将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难道陛下……真的要被这亡国之音动了?
而以钱、李为首的议和派,则是面露抑制不住的喜色,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以忠言扭转乾坤的曙光。
朱由检停下脚步,俯视着面前两位老臣。
他的目光里,没有众人预想的雷霆之怒,甚至……带着一丝温和。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钱士桢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钱爱卿,李爱卿。”
皇帝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语调,平静得宛如深秋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
“你们的话,朕听进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味他们刚才的话。
“句句是血,字字含泪,皆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为了天下百姓……这份赤子之心,朕……”朱由检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露出高深莫测的弧度,“甚为感动。”
钱士桢和李长庚瞬间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几乎就要磕头高呼陛下圣明。
那些跪着的官员们,也个个面露喜色,如释重负。
然而,就在钱士桢准备叩首谢恩的那一刹那,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
那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酷寒。
“然,朕有一惑。”
朱由检的手依然搭在钱士桢的肩上,可那轻柔的触感此刻却变得重如山岳,压得钱士桢几乎喘不过气来。
“卿等之言,凿凿乎忠,切切乎悲。只是此般言语,何其相似乃尔?朕之耳畔,仿佛非今时之音,而发自故都之尘,起于临安之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局限于面前的两人,而是如同一柄出鞘的霜刃,缓缓扫过整个大殿,从每一个跪着或站着的官员脸上刮过。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之人,无不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垂下头去。
“想当年,岳武穆于朱仙镇大破金兵,兵锋所指,即将直捣黄龙,收复旧都。那个时候,临安城里的诸公们是不是也像今日这般,一个个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地.‘国库空虚,兵士疲敝,十年之力,毁于一旦!百姓何辜?不如割地称臣,纳贡请和,以换江南百姓偏安一隅?’”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皇极殿的盘龙金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秦桧!!”
皇帝猛地收回手,厉声喝道,那声音,裹挟着无尽的君王之怒!
“当年那个秦桧,是不是也像你们一样,自诩为国为民,处处替君王着想,劝高宗以和为贵?!”
“啊?!”
“秦桧”二字,如同两道来自地狱的酷刑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钱士桢和李长庚的脸上和心上!
两人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刚才那点激动那点自得那点为民请命的崇高感,瞬间被击得粉碎,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有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恐惧。
他们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抖如筛糠,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出来。
整个皇极殿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石破天惊的转折和诛心之问震得魂飞魄散。
朱由检没有再看那两个瘫软如泥的老臣。
他转身缓缓踱步,回到了御座之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
“朕今日,便给诸位爱卿,好好剖析剖析,这亡国之音,究竟是如何伪装成忠义之言的!”
皇帝的目光冷冽,直刺人心。
“尔等口口声声打不过,建州女真骑射无双,我大明将士只是白白送死。此言看似是知己知彼的谋国之言,实则是未战先怯,自断筋骨的取死之道!”
朱由检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自古以来,国战胜负,岂独在兵戈之利?若唯武器论,当年蒙古铁骑横扫天下,为何在我大明面前最终折戟沉沙?我大明开国,太祖以一布衣之身,驱逐胡虏,恢复中华,靠的是比蒙元更精良的兵器吗?”
他顿了顿随即又用更重的语气道:
“不!靠的是人心!是那股宁死不为奴的血性!是那份光复河山的决心!心之甲胄,固于金汤;神之刀兵,锐于锋镝!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如何激励士气,凝聚民心,反而极尽夸大敌寇之能,贬低我大明将士之勇。这哪里是在谋国?这分明是在替建州女真做客,瓦解我军民的抵抗之心!”
钱士桢和李长庚趴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