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启的晨光(1 / 2)
子时三刻的钟声还差最后一刻钟,时记钟表铺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煤油灯的火焰缩成一团橘黄的光点,在无风的空间里剧烈颤抖,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扭曲如鬼魅。落地钟的齿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像是不堪重负即将崩裂,里芯的白光忽明忽暗,与怀表表盘上微弱的绿光相互拉扯,形成一道摇曳的光带。店铺里的温度再次骤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骨,地面上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那些散落的钟表零件上,竟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是无数双冤魂的眼泪。
林婉靠在赵默临时搭建的简易靠垫上,后背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她的呼吸微弱却均匀,双手紧紧攥着婉卿的发簪,发簪上的萤石泛着淡淡的光晕,为她驱散了些许寒意。“沈青禾……时间快到了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江澈单膝跪在林婉身边,手里捧着从柜台找到的干净纱布,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额角的冷汗。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桀骜与焦躁,只剩下深深的愧疚与专注,眼神里的慌乱被一种沉稳取代。“林婉,你再忍忍,”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她,“等我们出去,我立刻送你去最好的医院,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出。”
赵默站在落地钟旁,双手按在钟身的木质外壳上,掌心传来齿轮转动的震颤感。他的眉头紧紧蹙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爷爷的笔记摊开在脚边,最后一页用红笔标注的“解咒需先解执,执起于爱,亦止于爱”格外醒目。“术法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烈,”他沉声道,“时敬之的魂魄快要出现了,他是术法的核心,只有让他真正放下执念,‘对时归位’才能成功。”
沈青禾站在落地钟正前方,手里紧紧握着那枚承载着所有希望的怀表。怀表的金属外壳冰凉刺骨,表盘上的茉莉花纹被绿光映照得格外清晰,仿佛活了过来。她能感觉到,怀表与落地钟之间存在着一种强烈的共鸣,像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彼此呼唤着。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落地钟的表盘上。指针正一步步逼近十一点四十五分,每一次齿轮咬合的“咔哒”声,都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沈青禾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时敬之的执念源于对念卿的爱,这份爱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他选择的方式。想要让他放下执念,我们不能用强制的手段,只能让他亲眼看到,他的爱给念卿带来了多大的痛苦,让他明白,真正的爱不是占有和束缚,而是成全与放手。”
话音刚落,店铺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煤油灯的火焰“噗”地一声险些熄灭,墙上所有钟表的指针同时停止了转动,然后开始逆时针疯狂倒转,发出尖锐的“嘶鸣”声。落地钟的钟摆猛地停止晃动,里芯的白光瞬间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来了。”赵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沈青禾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在刺眼的白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个穿着民国长衫的男人,面容清俊,眉宇间却萦绕着化不开的悲戚与偏执,正是时记钟表铺的旧主——时敬之。他的身影半透明,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那是施术者残留的阳寿之力,却早已被阴寒的执念侵蚀,泛着诡异的光泽。
时敬之的目光扫过店铺里的四人,最后定格在沈青禾手中的怀表上,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谁让你们动它的?那是我留给念卿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像是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江澈下意识地挡在林婉身前,握紧了手中的铁棍,虽然知道物理攻击对魂魄无效,却依旧摆出了防御的姿态。赵默也上前一步,与沈青禾并肩而立,手里紧紧攥着爷爷留下的桃木剑。
沈青禾没有退缩,反而迎着时敬之的目光,举起了手中的怀表:“时先生,你看这枚怀表。它是你送给念卿的生日礼物,承载着你对她的爱。可你看看现在的念卿,她被齿轮缠绕,日日夜夜承受着痛苦,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时敬之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的凌厉瞬间被痛苦取代:“念卿……我的女儿……她只是怕黑,我只是想留住她,让她不再孤单……”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身影开始剧烈地颤抖,“我没有办法,婉卿走了,念卿也走了,我只剩下她了……”
“可你有没有问过念卿,她想要的是什么?”沈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她缓缓打开怀表,露出里面的机芯,“你用禁忌术法留住了她的魂魄,却让她被困在这个冰冷的时间囚笼里,被无数齿轮缠绕,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痛苦。她的哭声,你听不到吗?她的哀求,你感受不到吗?”
她顿了顿,翻出那本泛黄的名录,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你为了留住女儿,利用了无数无辜者的执念,将他们变成滋养念卿魂魄的‘时力’。陈明远、李梅、王建国、周明轩……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生活,却因为你的执念,被困在这里,承受着恐惧和痛苦,直到魂魄消散。他们的冤魂,日日夜夜在这店铺里哭泣,你听不到吗?”
时敬之的身影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周身的金光越来越黯淡,阴寒的气息却越来越浓。他捂住头,痛苦地嘶吼着:“我知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不能失去念卿……我不能……”
“你不是不能失去她,”沈青禾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她拿出那半张泛黄的照片,“你看这张照片,念卿笑得多么开心。她想要的,不是被永远困在黑暗里,而是自由,是轮回,是重新开始的机会。婉卿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用这样的方式伤害女儿,伤害无辜的人。”
她继续说道:“你在日记里写,每夜都能听到冤魂的哭泣,看到念卿承受齿轮之苦,你心里充满了愧疚。你留下怀表、发簪、齿轮这些线索,就是希望有一天,有人能解开诅咒,让念卿获得自由。这说明,你内心深处,早就知道自己错了。”
赵默也开口道:“时先生,我是赵山的孙子赵默。我爷爷当年参与了术法的布置,一直心怀愧疚,直到临终前,还在叮嘱我一定要找到破解之法,弥补他的过错。他说,你当年多次想要自行破解术法,却因为执念太深,无法做到。现在,我们已经集齐了所有线索,只要你愿意放下执念,我们就能让念卿轮回,让所有冤魂安息。”
江澈也忍不住说道:“时先生,我外公周明轩就是因为调查失踪案,被卷入了你的时间循环。他一生都在追求真相,却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知道你爱女儿,但爱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请你放下执念,让念卿自由,也让那些无辜者安息吧!”
林婉虚弱地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强大的力量:“时先生,我奶奶曾经得到过你的帮助,她一直说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我相信,你本性并不坏,只是被失去亲人的痛苦冲昏了头脑。念卿在这个囚笼里承受了几十年的痛苦,你难道忍心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吗?”
时敬之的身影在四人的劝说下,渐渐变得透明。他的脸上,痛苦、愧疚、不舍、挣扎交织在一起,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深深的释然。“是啊……我错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我以为留住她的魂魄,就是对她最好的守护,却没想到……反而让她承受了这么多痛苦……婉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念卿,更对不起那些无辜的人……”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落地钟里缓缓浮现,正是念卿的魂魄。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浑身缠绕着齿轮,脸上也没有了痛苦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平静与温柔。她走到时敬之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爸爸,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爱我,可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想去见妈妈,我想重新开始。”
时敬之看着女儿纯净的脸庞,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念卿的头发,声音哽咽:“念卿,我的女儿……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太自私,让你受苦了……爸爸答应你,这就放你走,让你去见妈妈,让你重新开始。”
“爸爸,谢谢你。”念卿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爱。你也要好好的,放下执念,去见妈妈吧。”
时敬之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释然。他站起身,看向沈青禾,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有缘人,帮我解开了多年的执念,让念卿获得了自由。怀表就拜托你了,完成‘对时归位’,让这个时间囚笼彻底消失,让所有冤魂安息。”
沈青禾郑重地点了点头:“时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到。”
时敬之的目光最后扫过店铺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与这个承载了他一生爱与痛的地方告别。然后,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与念卿的魂魄一起,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朝着落地钟的方向飞去,最终融入里芯的白光中。
就在父女俩的魂魄消散的瞬间,落地钟里芯的白光突然变得格外柔和,与怀表表盘上的绿光完美融合,形成一道温暖的光柱,照亮了整个店铺。墙上那些疯狂倒转的钟表指针,瞬间停止了转动,然后开始顺时针平稳地转动起来,发出清晰而规律的“滴答”声。
“子时三刻到了!”赵默大声提醒道。
沈青禾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双手捧着怀表,对准落地钟里芯的圆形嵌入位,缓缓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