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门开了,但火还没进屋(2 / 2)
可当它真正到来,竟以“送饭”之名,以一碗粥、一盏灯、一声谣曲的方式叩响天门,她反倒觉得虚幻。
但她很快回神。
快步走入密室,翻出珍藏多年的《食疗本草》残卷——那是先师遗物,记载着历代帝王因饮食失衡致病的隐秘案例。
她撕下三页,以朱砂在背面写下八字:“心郁成痹,非谷不解。”
字迹刚毕,泪水已落纸上,晕开一点红。
她将残页卷成细筒,塞入空药瓶,命贴身婢女连夜送往七王府。
婢女刚出太医院,便被巡防太监拦下。
瓶子被打碎,残页飘落雪地。
一名扫雪的老宦官默默拾起,揣入怀中,低头继续挥动扫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次日清晨,东华门外,队伍末尾多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捧着自家粗碗,站在寒风中,一句话不说。
宫门已开,火尚未进屋。
可有些人知道,真正的变革,从来不是由烈焰点燃的。
而是由一碗饭、一盏灯、一句无人敢大声说的话,悄悄煨着,等它自己燃起来。
陈砚之赶到亲王府时,雪已积了半尺深。
他踉跄扑入厅堂,袍角沾满泥泞,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宫门开了!不是撞开的……是从里面推开的!”
堂上炭火烧得正旺,亲王却像被泼了一盆冰水,猛地从椅中站起。
他盯着陈砚之,眼神如刀:“你说什么?朕未下诏,禁军未撤,谁敢开天门?”
“是……是百姓。”陈砚之喘着气,“一百盲童捧烛列队,苏锦黎命他们先行。守军无人阻拦,反倒跪地低头——门,是里头松的闩。”
亲王脸色铁青,片刻后忽然冷笑:“一群乞儿端碗,能坐龙椅不成?朕倒要看看,一碗粥能不能煮出个新天下!”他猛拍案几,喝令道:“传崔明远!”
不多时,钦天监少监崔明远匆匆而至,额上沁汗,袖中却藏冷意。
亲王厉声道:“设‘镇魂坛’!选三百童男,昼夜诵《清心咒》,以纯阳之声压那‘碗鸣邪音’。本王不信,区区烟火气,竟能乱我龙脉根基!”
崔明远垂首领命,口中应诺,心中却如寒潭沉石。
他回到钦天监地窖,燃起一盏孤灯,在祖传铜匣中取出一只古铃——铃身刻星图,柄嵌七玉,据说是前朝遗物,可通幽冥、避劫数。
他将铃悄悄藏入袖中,又唤来心腹家人,低声下令:“备马车于城西柳巷,不许点灯,不许言语。金银细软皆带,另取《百家姓》一本。”
家人不解:“为何独撕去‘崔’字一页?”
他沉默良久,只道:“若有一日须改名换姓,我不再是崔明远。”
那一夜,风不止,雪未停。
京城各处暗流涌动。
礼部连夜起草《止妄论》,欲定“私启宫门者为逆”;禁军副统领密会王府管家,递上一份名单——竟是三十名曾在三里坡领过粥的将士;而东华门外,赵九斤带着几个村老,默默清扫门前积雪,不说一句话,也不离去。
与此同时,苏锦黎仍立于宫门之外。
风雪扑面,她未曾移步。
身后盲童已尽数入内,烛光渐远,如星沉殿海,她却依旧静立,目光穿透那道窄缝,落在幽深宫道尽头。
萧澈缓步走来,披风拂雪,嗓音低哑:“为何不进?”
她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门可开,心若闭,火再旺也照不进屋。”
话音未落,忽见一道白影自宫墙飞出——是一只放归的白鹤,足系黄绸,却非往日血书警示,而是一片焦米纸,边缘蜷曲如枯叶。
陆砚疾步上前接过,就着雪光辨认片刻,神情骤变:“是顾春和的指印。她在药炉灰烬中按下的,这是信契。”
苏锦黎接过焦纸,指尖轻抚那模糊掌纹,仿佛触到了一颗仍在跳动的心。
她将其贴身收好,仰头望向金銮殿方向。
飞檐之上积雪欲坠,琉璃瓦冷光如刃。
“我们不抢门。”她轻声说,像是对萧澈,也像是对自己,又像说给整座皇城听,“我们等门自己倒。”
风卷残雪,宫门吱呀晃动,似有千钧悬于一线——
关不上了,
可也没人敢先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