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火进了屋,但灯还不亮(1 / 2)
火进了屋,但灯还不亮。
苏锦黎终于抬脚,跨过那道门槛。
她没有走向金銮殿,也没有踏入太和门一步。
风雪在她身后合拢,宫墙之内静得诡异,仿佛方才百名盲童捧烛而入的星河,只是众人幻觉一场。
她径直走向御膳房方向。
柳氏紧随其后,肩上还搭着粗布围裙,手里攥着三根铁锅铲——那是“锅社”成立那日,百姓用废铁熔铸的信物。
她不懂什么权谋,只知谁让她们能站着煮饭、能抬头分粥,她就跟谁走。
“支灶。”苏锦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钉子落进青石板缝里,稳稳当当。
三口黑铁大锅被抬出,架在御膳房外的空地上。
柴火是自带的,从三里坡背来的干树枝,带着山野间的烟尘味。
柳氏蹲下身,吹燃火种,火苗舔上枯枝,噼啪作响。
宫人陆续聚来。
有太监站在廊下远远望着,手捧拂尘却不言语;有尚食局的女官探头张望,又缩回去低声嘀咕;还有几个小宫女挤在窗边,眼睛发亮,像是第一次看见宫墙内烧起民间灶火。
没人阻拦。
也没人帮忙。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厨役倚着门框冷笑:“你们烧的火,进不了金銮殿。”
苏锦黎听见了,没看那人一眼。
她亲自舀起第一碗刚熬开的米粥——稀薄,泛着焦沫,连盐都没放。
她端着碗走到檐下石阶前,缓缓倾倒进一只铜盆。
热气升腾,在冷风中迅速凝成白雾。
片刻后,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从屋角窜出,警惕地绕了几圈,最终低头舔食起来。
她看着它吃,嘴角微扬:“火进不来,猫能进来;猫来了,老鼠就得走。”
人群安静了一瞬。
有人嗤笑,有人皱眉,更多人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一个庶女,一碗糊粥,一只野猫,竟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那一夜,御膳房失窃案减半。
不只是少了米面油盐,连向来猖獗的鼠患都悄然消退。
老厨役清晨扫地时,发现墙角再无碎屑堆积,连多年咬烂的粮袋也不见新洞。
他蹲在地上摸了半天,喃喃道:“怪了……这些耗子,也怕生人火气?”
与此同时,顾春和披着斗篷潜入皇帝寝殿。
她手中提着一只灰陶罐,是苏锦黎前日交给她的,说是“百姓灶膛里的灰,存着命的味道”。
她不敢明放,只能趁着换熏香之际,悄悄将罐子置于香案之下,再覆上锦袱,伪装成寻常熏炉。
当夜,皇帝惊梦而醒。
梦中又是血雨横飞,先帝执剑怒斥,诸王伏尸阶前。
他冷汗涔涔坐起,呼吸急促如牛喘。
可就在此刻,鼻尖忽嗅到一丝气息——焦糊、微苦,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像小时候阿娘煮的粥,火候过了头,满屋都是烟。
她说:“糊了也是粮,一粒也不能扔。”
他伸手摸索,指尖触到陶罐边缘,冰凉粗糙。
“此何物?”他问左右。
无人敢答。值夜太监垂首不语,生怕沾上莫名罪责。
皇帝也不追问,只是默默将手收回,闭目良久,竟觉得心绪渐平。
自此之后,他每夜必令此罐置床前,不论宫人如何更换位置,次日总被他自己挪回原处。
无人知晓,罐底裂缝深处,已被刻下两个小字:“共燃”。
墨痕渗入泥胎,如同根须扎进冻土,无声蔓延。
而在内务府库房深处,李仲文跪坐在昏暗油灯下,双手颤抖。
他刚刚清点旧物,在一架尘封食盒底下翻出一张泛黄单据——那是五年前冬赈之时,亲王授意克扣北境三州粮款的凭证。
纸页上有他被迫签字的手印,盖着内务府采办司红戳。
那一年,三里坡饿死了十七人,其中包括他远房表妹一家。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个小吏,签个名字而已,与命无关。
可如今,他盯着那枚鲜红指印,仿佛看见那些冻僵的脸,在雪夜里张嘴无声呼喊。
良久,他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东西——是柳氏送他的灶灰,说是“百家灶火炼过的土,能压噩运”。
他打开药屉,将灰混入皇帝每日服用的“安神膏”中。
膏体微微发黑,气味多了几分烟火气,却不损药性。
他低声自语:“我不敢举证……但我能让陛下,闻一闻饿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