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许昌毒策(1 / 2)
许昌,司空府邸。
暮春的风本该温煦,吹过庭院初绽的芍药,却带不起半分暖意,反倒被书房内浓重的药味吞噬殆尽。郭嘉裹着一件厚实的玄色裘衣,斜倚在坐榻上,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时不时弓起脊背,发出压抑的低咳,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耗去他不少气力。然而,当他抬起眼,那眸子却亮得惊人,锐利如冰,紧紧盯着面前铺开的巨大山川舆图,仿佛饥饿的孤狼在审视自己的猎场。
曹操坐在主位,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一声声敲击着硬木案几,发出规律而沉闷的“笃笃”声,像是在计算着所剩无几的时间。他的眉头锁成一个川字,目光沉凝,在舆图上代表吕布那连成一片的并、司、豫,代表袁绍广袤的河北,以及自己缩于兖、豫、徐州的狭长地带间,来回逡巡。厅内烛火摇曳,映得三人身影晃动,除了他与郭嘉,便只有侍立在阴影角落、如同铁塔般沉默的许褚。
“咳咳…”郭嘉又一阵急咳,用雪白的绢帕用力掩住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敲在曹操心上:“主公,北疆尘埃暂定。田豫、赵云,一柔一刚,已基本肃清边患,榷场亦开。吕布的北顾之忧,解了。”
曹操敲击桌案的手指蓦然停住,抬起眼,锐利的目光如电射向郭嘉:“奉孝之意是…”
“吕布,非池中之物,其志岂在偏安?”郭嘉的手指虚虚点向舆图,从并州滑到司隶,再落到南阳,“并州已吞,南阳已下,司隶在握。此人用兵,看似行险,实则每每卡在关键时节。如今北疆安稳,他腾出手来,下一个,会咬向谁?”他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先重重落在冀州、青州,然后,缓缓移向曹操腹地的兖州、豫州。
答案,呼之欲出。要么是刚经历黑风峪小挫、内部纷争不断的袁绍,要么就是去年经历濮阳苦战、伤及元气的他自己。
“我军去岁血战,元气至今未复。袁本初虽失并州,损兵折将,然河北根基雄厚,地广人稠,体量仍十倍于我。”曹操沉声道,每个字都透着千斤重量,“若吕布择一而攻,无论选谁,另一方皆可隔岸观火,坐收渔利。但若…”他眼中寒光乍现,语气陡转,“若他稳住一方,倾尽全力猛攻另一方,则被攻者,危如累卵!”
“主公英明,所见正是关键。”郭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近乎残酷的弧度,“故而,嘉以为,绝不可坐视吕布从容布局,择肥而噬。更不能让他与任何一方,达成哪怕暂时的默契。我等必须主动出手,将这看似清晰的局面彻底搅浑,将祸水…引向他处!”
“计将安出?”曹操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郭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痒意,撑起虚弱的身子,凑近舆图,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蛊惑灵魂的力量:“嘉有三策,可破此局,供主公斟酌。”
“其一,上策,名曰‘驱虎吞狼’。”郭嘉的手指落在袁绍的邺城方向,“遣一心腹智士,携重礼密见袁绍。见面只需陈说一事:吕布,世之豺虎,野心勃勃。今并州已吞,南阳已占,其势已成燎原。下一步,是北上吞并河北,还是东进横扫中原?其麾下贾诩善谋,张辽、高顺能战,皆万人敌。今北疆已定,其兵锋之利,必指向河北或中原其一。我曹孟德,深知唇亡齿寒之理,愿与袁将军暂息干戈,甚至…可勒紧裤带,提供部分粮草军械,助将军西击吕布,永绝后患!待将军与吕布拼得两败俱伤之际,我再…”郭嘉没有说下去,只是抬手,做了一个轻轻攫取的手势,无声却狠厉。
曹操眼中精光暴涨:“此乃阳谋!驱袁绍这头猛虎,去吞吕布那头恶狼!亦是借袁绍之刀,杀我之敌!只是,袁本初多疑寡断,岂会轻易为我所驱?”
“正因其多疑,此计方有可乘之机。”郭嘉分析道,眼神冷静如冰,“袁绍新失并州,如断一臂,其心中最大之患,已是吕布无疑。我等主动示弱,表示愿摒弃前嫌,先共抗强吕,正中其下怀,可极大缓解他对主公的忌惮。至于他信不信…”郭嘉轻咳一声,带着一丝嘲弄,“他不必全信。只要这番话,能将他心中对吕布的恐惧放大几分,只要他麾下如审配、逢纪等与吕布有旧怨的主战派再极力怂恿,他出兵的可能性便会大增。哪怕他只是陈兵边境,做出攻击姿态,能牵制吕布三成兵力,于我而言,便是战略上的巨大胜利!”
“中策呢?”曹操追问,显然已被此计吸引。
“若袁绍固执,或看穿我等意图,不肯攻吕。那我等便反其道而行之,行险一搏。”郭嘉的手指猛地转向吕布的地盘,“密联吕布,许以重利,约定共分袁绍之地!吕布枭雄,岂甘久居人下?河北膏腴之地,他岂能不心动?届时,袁绍首尾难顾,我军或可趁势取青州,或可在其二人厮杀至筋疲力尽时,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