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失败是常态(2 / 2)
消息传到联合小组,所有人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而李厂长那边,则陷入了一种更磨人的、仿佛西西弗斯推石上山般的循环。
特种陶瓷材料的纯化工艺,始终卡在最后一个门槛上。实验室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炉的试验料被取出来,进行各项性能检测。
“李厂长,最新一批的材料,常温性能、绝缘性能都达标了,甚至部分指标还略有超出!”年轻的技术员兴奋地跑来汇报。
李厂长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只是沉声问:“高温稳定性呢?尤其是在目标工作温度下的长期老化测试数据出来没有?”
技术员的声音低了下去:“老化测试……进行了两百小时,性能衰减还是超过了设计许可范围。微观结构分析显示,有微量杂质在晶界处偏聚,应该是导致性能衰退的主要原因。”
“还是差一点点……就他妈差这么一点点!”李厂长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上面的零件嗡嗡作响。就是这“一点点”的杂质,这“一点点”的性能衰减,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量产的前面。每一次改进工艺,都感觉触摸到了成功,但最终的测试数据总是无情地给出“不合格”的判决。
这种“希望-失望”的反复循环,极大地消耗着人的精神和意志。厂里的老师傅们,脸上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笃定,多了几分麻木和疲惫。
失败,成了家常便饭。每一次失败,都不仅仅意味着数月心血的白费,更是巨额国家经费的消耗。压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着每一个人。
团队成员熬夜成了常态。实验室和办公室的灯光,在深夜的城市一角,固执地亮着,像是黑暗中挣扎的萤火。泡面、咖啡、浓茶成了维持精神的必需品。
有人病倒了。先是王梓轩,因为连续熬夜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被林雪强行命令回家休息。但他只躺了一天,就又戴着口罩出现在实验室,声音沙哑地说:“在家待着更慌,在这里看着代码,哪怕debug不成功,心里也踏实点。”
接着是徐航团队里一位负责后端物理设计的女工程师,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和巨大的精神紧张,突发眩晕症,被同事扶去了医务室。医生说需要静养,但她第二天依旧苍白着脸出现在工位上,只是手边多了一瓶缓解眩晕的药。
更让人心痛的是,团队里开始有人萌生退意。一位入职不久、原本充满热情的年轻博士,在经历了接连不断的挫折后,私下里向林雪提出了辞职。他痛苦地说:“林老师,我不是怕吃苦,也不是不认同项目的意义。我只是……看不到希望。感觉我们就像在对着一个无底洞投入一切,却连个回声都听不到。我受不了这种无尽的消耗,对不起……”
林雪看着眼前这个才华横溢却满脸迷茫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没有用大道理挽留,只是平静地向他讲述了刘工当年手算数据的故事,讲述了“争气钢”研发过程中经历的无数次失败,然后说:“我理解你的选择。这条路确实比想象中难走得多。但希望你记住,无论去哪里,都不要失去面对失败的勇气。科技攀登的路上,失败才是主旋律,成功只是偶尔的奖励。”
年轻人最终还是离开了,他的离去,像一根刺,扎在留下每个人的心里。
林雪和徐航也身心俱疲。林雪的眼角出现了细密的皱纹,那是长期睡眠不足和过度思虑留下的痕迹。徐航的鬓角,不知何时添了几缕刺眼的白发。他们不仅要承担技术上的领导责任,更要承受来自上级的进度询问、经费管理的压力,以及维系团队摇摇欲坠的士气的重任。
深夜,办公室里往往只剩下他们两人。有时,他们会抛开所有技术文档,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或者泡两杯浓茶,互相说几句鼓励的话。
“又走了一个。”林雪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太急了,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徐航揉了揉眉心,叹口气:“压力是客观存在的,不是我们给的。清单卡在那里,时间不等人。留下的人,都是经过淬炼的真金。我相信,只要我们不倒下,团队就散不了。”
他看向林雪,目光坚定:“还记得刘工说的吗?科技工作者的价值,就是在没办法的时候,想出办法来。我们现在就是在没办法里硬找办法。失败怕什么?一次流片不行,就分析原因,再来第二次!算法有漏洞,就挖地三尺,把它找出来,补上!材料差一点,就一点一点磨,直到磨达标为止!”
林雪看着徐航眼中那不曾熄灭的火光,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力量,心中的动摇渐渐平复。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们不是在为一份工作、一个项目而战。我们是在为国家突破一个战略瓶颈而战。这点失败,这点压力,算什么?”
他们知道,抱怨没有用,退缩更没有用。唯一的出路,就是顶着压力,迎着失败,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冲锋。哪怕头破血流,哪怕身心俱疲,也必须坚持下去。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国家科技自立的期望,是打破封锁的唯一途径。
失败的阴云依旧浓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在那云层的最深处,在那些疲惫却依然闪烁的目光中,一种被失败反复锤炼后愈发坚韧的、名为“战略定力”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它无声地支撑着这些科研工作者,在看似无尽的黑暗中,等待着,寻找着那一道必将到来的、微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