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只有南海观音能救你(2 / 2)
陈副院长也急了,连忙拦住:“远志!别冲动!张老他这是心情烦躁,口不择言……”
林远志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包厢门口。
张少卿的家人面面相觑,几个孙辈甚至忍不住低笑出声,觉得这年轻医生脾气不小。
走到门口,林远志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包厢:
“张老是医学泰斗,应该比谁都清楚,间质性肺炎发展到这个阶段,意味着什么。用我们中医的话说,沉疴痼疾,非寻常药石可及。或许……只有南海观音能救你。”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张少卿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远志的背影。家人更是炸开了锅:
“南海观音?这是什么意思?拜佛吗?”
“难道是让老爷子去海南拜观音菩萨?”
“喝香灰水?这……这太荒谬了!”
几个年轻孙辈再也忍不住,哄笑起来。
何玉金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
林远志却依旧从容,对何玉金示意了一下。
何玉金反应过来,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面向众人,朗声说道:
“我师傅说的‘南海观音’,不是指菩萨,是一味中药,名叫‘诃子’。
诃子性平,味苦酸涩,归肺、大肠经,有涩肠止泻,敛肺止咳的功效。因为它原产印度佛国,所以有这个别名。”
这下,张家人更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将信将疑。
林远志不再多言,拉开包厢门,径直走了出去。何玉金赶紧跟上。
走廊里没走几步,陈副院长和张少卿的老伴就急匆匆追了出来,死死拉住林远志的手臂。
“林医生!留步!留步啊!”张老夫人语带哭腔,“老头子就这个倔脾气,一辈子了,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病……西医是真的没办法了,求您发发慈悲,给开个方子试试吧!”
陈副院长也连连赔罪:“远志,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别走!张老他……唉!”
紧接着,张少卿的儿媳们也全都追了出来,将林远志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道歉、恳求:
“林医生,对不起!家父言语冒犯,我们代他赔罪!”
“他病了之后,脾气越发古怪了,您大人有大量!”
“我们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求您给个机会!”
林远志看着眼前这群焦急而又带着几分羞愧的家属,目光扫过陈副院长恳求的脸,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快速输入了一个药方,发给了陈副院长。
诃子、五味子、乌梅——酸收敛肺,止咳生津;
罂粟壳——强力镇咳;
干姜、细辛——辛温宣散,透达表寒。
药仅六味,君臣佐使分明,攻补散敛俱全,直指病机核心。
“此方先服三剂,观其反应。中病即止,不可久服,尤其罂粟壳。
陈院长,方子我开了。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我们中医有‘六不治’之说,其中一条,便是‘骄恣不论于理者不治’。”
说完,他微微颔首,分开人群,带着何玉金大步离开,留下陈副院长和张家人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程的车上,何玉金依旧心潮难平,小声说:
“师傅,我刚才……都快吓死了!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火。”
林远志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淡淡说道:
“我没发火,只是表明态度。
人,只有在面对真正无能为力的困境时,才会放下成见,去相信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可能。
我理解张老先生那种矛盾的心态,想要尝试新的可能,又怕万一治好了,自己的信仰会崩塌。
不过,信仰在生存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我相信,他最终还是会服药的。
因为,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何玉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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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内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张少卿老先生依旧僵硬地坐在主位上,胸口因刚才的情绪激动和咳嗽而微微起伏,灰白的脸上神情复杂,紧抿着嘴唇,目光盯着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言不发。
那根红木拐杖,仍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这年轻人,脾气也太大了点……”
大儿媳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和讪讪。
“就是,爸不过就说了几句,他倒是甩手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陈院长。”二儿子接话,声音压低,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开个方子还故弄玄虚,什么‘南海观音’,听着就不靠谱。”
陈副院长刚从走廊回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尴尬和无奈,闻言连忙打圆场:
“林医生虽然年轻,但确实有真才实学,叶家老爷子就是明证。他开的方子,我看了,思路非常清晰,绝非胡乱凑药。”
张老夫人坐到老伴身边,轻轻给他拍着背,忧心忡忡地小声说:
“老头子,你也真是的,既然都把人家请来了,就好声好气让人家看嘛,非要呛着来……现在好了,人给气走了,就留下这么个方子……”
“妈,我看那小子就是装腔作势!”一个年轻气盛的孙子忍不住插嘴,“还‘六不治’?摆什么谱!爷爷是谐和的专家,能让他来看病是给他脸了!我看他就是没把握,找个借口溜了!”
“你懂什么!”大儿子瞪了儿子一眼,语气严肃些,“你爷爷这病,谐和、同仁都看过了,都说没办法。现在有一线希望,无论如何都得试试。
这林医生,别的不说,就冲叶家护着他那股劲头,肯定不简单。他敢开方,说不定真有点门道。”
他转向陈副院长:“陈院长,这方子……你看,能抓药吗?里面那味……罂粟壳,管得严吧?”
陈副院长点点头:“方子我马上发给你们。罂粟壳是管制药材,需要特殊处方和手续,我来想办法。这方子君臣佐使很清楚,诃子、五味子敛肺止咳,干姜、细辛温散寒邪,乌梅生津,罂粟壳镇咳……或许正是对症的思路。”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张少卿始终沉默着。
他一生信奉科学,推崇实证,对中医那套阴阳五行、气血津液的理论向来嗤之以鼻,曾在多个公开场合撰文批评其“缺乏科学依据”、“经验主义”。
可如今,当现代医学手段在自身的顽疾面前渐显疲态,当呼吸日益艰难、身体每况愈下,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与他一辈子坚守的学术信仰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他不想承认中医,更不愿向一个年轻的中医低头。
那句带着锋芒的“六不治”,像针一样刺在他骄傲的自尊心上。
可另一方面,理性又告诉他,陈副院长的话或许是对的,叶家的选择绝对不是盲目的,那个年轻人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他内心备受煎熬。
他想治好病,迫切地想,但又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学术立场,仿佛那是一种背叛,一种崩溃。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嗽声中带着无力与苦涩。
“咳咳……都别吵了!”张少卿终于嘶哑着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包厢瞬间安静下来。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方子……先按陈院长说的,把药抓来……试试吧。”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说完,他整个人更深地陷进了椅子里,不再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