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 凄凉(1 / 2)
她回来了。
她就在门外。
王茜死后的第七天晚上,我开始听到敲门声。很轻,三下,停一停,又是三下。和她在世时,半夜偷偷溜来找我干逼的暗号一模一样。我以为是幻觉。
直到第九天,我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声控灯坏了很久,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亮着。我看见她的白裙子下摆,沾着一点暗色的东西,一动不动地垂在光影的边缘。
我的心跳停了半拍。
“茜茜?”我压低声音,喉咙发干。
门外没声音。但我知道她在。
我慢慢拧开门锁。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那点绿光。地上很干净。只有一股寒气,从脚底顺着脊椎爬上来。
那以后,敲门声停歇了一段时间,直到第三个月,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
我不只是听到敲门声。我感觉到她了。
夜里睡觉,床的另一侧会陷下去一点,好像有人轻轻躺下。我僵硬地躺着,不敢动,不敢呼吸。早上醒来,旁边的枕头有一个浅浅的凹痕,几根毛粘在上面。黑色的,微卷,和王茜逼上的一模一样。我捡起毛,指尖冰凉。
我开始在家里各个角落发现小东西。冰箱顶上一枚褪色的樱桃发卡,是她高中戴的。书桌抽屉深处,一支早就用完的旧口红。浴室镜柜后面,半瓶她用了一半的润肤乳。这些东西,我明明在她死后整理遗物时,全都收进纸箱扔了。
它们自己回来了。
而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位置也越来越……私人。
有一天我掀开被子准备睡觉,一颗白色的、小小的智齿,就躺在我的枕头上。干干净净,根部还带着一点点暗红的血丝。我记得这颗牙。是去年我陪她去诊所拔的,她当时疼得眼泪汪汪,拔完后还捏着这颗牙看了半天,说要把这“小东西”留作纪念。后来它去了哪儿,我忘了。
现在,它回来了,躺在我的枕头上。
我捏起那颗牙,很凉。
“好玩吗?”我看着空气,声音嘶哑,“这样吓我,好玩吗?”
没有回应。但屋里的温度好像又低了几度。
我开始不太敢回家了。
我宁愿在办公室里磨蹭到深夜,或者去24小时快餐店坐到天亮。但我躲不掉。
只要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尤其是经过那段没有路灯的老街时,我就能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不紧不慢,和我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我走快,那脚步声也快。我停下,脚步声也停下。我猛地回头,街上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起的塑料袋在地上打转。
但有一次,我没忍住,在一个拐角提前躲进了阴影里。
我等了大概一分钟。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了,停在了拐角处。
我屏住呼吸,慢慢探出一点点头。
我看见一只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就停在拐角那边,一动不动。鞋帮上有一块洗不掉的蓝色墨水印——那是王茜的鞋,她最爱穿的那双,墨水印是我有一次不小心弄上去的,为这事她还跟我生了一下午闷气。
那只脚就站在那里,似乎在犹豫,在等我。
我像被冻住了,血液都结了冰。我不知道她停下来多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就躲在这里。时间像凝固的胶水。然后,那只脚轻轻转了个方向,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深处。
我瘫坐在阴影里,浑身被冷汗浸透。
从那天起,我感觉她离我更“近”了。
不是物理距离,而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存在感”。
看电视的时候,屏幕会突然闪烁几下,然后跳到一个地方台的午夜点歌节目,沙沙的雪花点里,断断续续传出很老的一首情歌,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商场里放的背景音乐。
我立刻关掉电视。几分钟后,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自己亮了,屏幕上是那首歌的歌词截图,时间显示是两年前,我发给她的。
用电脑加班,文档里会突然自己打出一行字:“好想你。”
字体是她常用的那种可爱圆体,粉色。我盯着那行字,慢慢按动退格键,把它删掉。没过一会儿,光标自己跳到下一行,又出现几个字:“为什么不理我?”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这不是恶作剧。没有黑客会做这种无聊又诡异的事。
我知道是她。
只有她会用那个字体,只有她会用那个颜色的字。只有她,会用这种委屈又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夜里,这种“交流”变得更加具体。
有一次我半夜惊醒,感到脖子上有轻微的触感,很凉,很轻,像是指尖无意间拂过。我睁开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我能感觉到,有“人”侧躺在我旁边,面对着我,很近,近到我能想象出她呼吸的节奏。
“茜茜……”我几乎是气声。
没有回答。但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慢慢地,迟疑地,向上移动,拂过我的下巴,脸颊,最后停在我的眼角。好像在擦掉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她在给我擦眼泪。可我根本没哭。
我的眼泪在她死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
那一刻,恐惧的深处,突然钻出一丝尖锐的、细密的疼痛。像一根生了锈的针,扎在最软的地方。
我开始出现幻觉。或者,不是幻觉。
我会在窗户玻璃的反光里,瞥见一个白影子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一回头,什么都没有。在光滑的电视机黑屏上,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倒映在我坐的沙发后面。在低头洗脸,闭上眼睛冲掉泡沫的几秒钟里,感觉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有“人”站在那里看着我。
直到那一天。
我在厨房煮泡面,水咕嘟咕嘟开着。我转身去拿碗,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厨房门口,有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过去,进了旁边的卧室。
我的心一沉。
我放下碗,抄起一把水果刀,很轻地走到卧室门口。门虚掩着。我吸了口气,用刀尖慢慢把门顶开。
卧室里拉着窗帘,很暗。但能看清,床上没有人,衣柜关着。
我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停在靠墙的穿衣镜上——镜子正对着门口。
镜子里,映出站在门口的我,手里握着刀,脸色苍白。
但在我身后的镜像里,床边的阴影中,多出了一团更浓的黑暗。那团黑暗的轮廓,隐约是一个蜷坐着的人形,低着头,长发垂下来。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死死盯着镜子里我身后的那团黑影,一动不敢动。那黑影似乎也一动不动。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然后,我看到镜子里,那团低着头的黑影,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长发向两边滑开。
镜中的影像模糊不清,但我能看到一片惨白的皮肤,和
“呃……”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的气音,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淹没了头顶。我猛地转过身,挥刀向身后的床边阴影砍去!
刀锋划过空气,什么也没碰到。
我踉跄着站稳,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看着那片阴影。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蜷坐的人,没有黑影。只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微光,照亮了地板。
我慢慢回过头,再看那面镜子。
镜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门口,惊恐地瞪大眼睛,手里紧紧攥着刀。我身后,是空荡荡的床和墙壁。
刚才看到的,是幻觉吗?是因为我太害怕,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
我腿一软,背靠着门框滑坐在地上,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脚边。我低下头,双手捂住脸,指甲深深掐进头皮。
不是幻觉。
绝对不是。
她就在这里。她一直在这里。用各种方式提醒我,看着我,跟着我。
她想干什么?
后来,事情开始变得……血腥。
先是浴室。我在淋浴,隔着满是水汽的玻璃门,看到外面洗手池的镜子上,有红色液体缓缓流下来,像是谁用手指蘸着写的字。我冲掉泡沫,裹上浴巾拉开门。镜子上什么也没有,光滑干净。
然后是厨房的冰箱。有一天晚上我打开冰箱拿啤酒,冷气扑面而来。在冰箱内部明亮的灯光下,我看到冷藏室最里面,靠近挡板的地方,放着一个透明的保鲜盒。盒子里,装着几根暗红色的、细长条的东西,浸泡在淡淡的血水里。
我认得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