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钦差初到扬州遇“旧人”,再添变数(求月票)(2 / 2)
“张大人客气,我这在江南早已厮混了久了,做甚小吃稀物也是尝了没遍了。”
赵三顺手又推了回去,可话锋却又转了回去:
“两位大人是为江南科场的案子吧,小人本不该问起此事,可京里四爷和十三爷前几日来了信,一再嘱咐小人,若是偶遇了两位大人,也可助两位大人多多了解案情······”
赵三说着话语,手却于怀中取出一封无署名的信封,自放于自己面前的桌案上,并未推到张廷枢与穆和伦的面前。
穆和伦手执茶盏,闻听此言,一时顿了一下,拿眼盯了一下案上信封上的字迹,并未接话。
身旁执壶添水的张廷枢也是微微一抖,壶嘴倾倒的水线依旧平稳如常,注满了张廷枢自己面前空的杯盏,不多不少,恰在七分满处停住。
赵三双眼轻扫了一下,若是斟满,自是闭口不言了,然后又有意无意的将那信封往前推了推,手却压在了信封之上。
穆和伦眼皮微抬,看着张廷枢将那青瓷壶轻轻放回红泥小炉之上,这才抬眼看向赵三,眼中含着笑意,嘴角轻挑:
“这碧螺春,第二泡才出真味,赵三爷有话,但说无妨,何况是四爷和十三爷交待的事情。”
赵三身体微微前倾,竹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缓言轻语自赵三的口中流出,语速却比刚才快了几分,字字清晰:
“两位大人若是有意,小的也是按四爷和十三爷指的章程办事,若有话语错意之处,两位大人多有担待。”
穆和伦抬手含笑示意无妨,张廷枢自顾地低头喝茶,也是挥手示意。
“江南科场这潭水,浊源并非始自今科。去岁秋闱之前,江宁、苏州几处考棚的誊录、对读匠人,便有半数被暗中替换。这替换之人,多与本地几家大的绸缎庄、盐号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些商号背后,也恰与噶礼大人府上几位清客,走得是颇为近了些。”
张廷枢捏着茶杯,指尖感受着杯中茶水的温热之气。
然而张廷枢闻听此言,并未直观赵三,反而望向窗外那艘已远去的官船尾旗,淡淡地说道:
“匠人替换,属提调官分内之事,与案首罪责,似乎隔了一层。”
“张大人说的是。”
赵三立刻接口:
“若仅是匠人,自然隔着一层。可这些匠人手中,握着一种特制的米汤,写于其上,初时无痕,遇热方显。更有甚者,今科一些考房的供给,那卷子用的棉纸,质地也与官定略有差异,渗墨性颇佳,尤其适合一种······”
“适合预先准备好的墨迹透纸之法。”
赵三说到此处,话语顿了顿:
“这些琐碎关节,分散各处,单看无一足论,拼凑起来,却是一条能将试题于闱中悄无声息传递出去的蹊径。”
“知晓全盘,又能调动这些琐碎关节的,江南地面之上,屈指可数。”
穆和伦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茶水:“赵三爷对此中门道,倒是熟稔。”
赵三苦笑一下,那笑意里带着点江湖人的坦率,又有些别的意味:
“不瞒二位大人,小人跟随四爷和十三爷,原也是昔年协理河工、漕运,于江南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规矩门道,曾着意梳理过。此番四爷那边递过话来······”
话未说完,赵三停了下来,低头去向茶盏处,轻抿了一口茶水:
“四爷说,两位大人此行如暗夜行船,或有需一盏风灯照照浅滩暗礁之时,这些琐碎消息,是小人借往日些许颜面,从各路口耳之中零碎拼凑来的,未必全然精准,或可为一旁证。”
赵三提到四爷之时,语气恭谨而自然,如若平日里经常提及的贵人一般。
穆和伦与张廷枢自是心中明镜,此赵三的身份,不可能如他自述的那般,混口饭吃简单了事。
赵三话锋随即一转:
“至于张伯行张抚台与噶礼大人的纠葛,外间传闻多如牛毛。只小人隐约听得,张抚台此番弹劾,手中似握有涉及条旨外泄的实证,指向何人,这个还需两位大人细加核查。”
“而噶礼大人反参,则直指张抚台邀名躁进、苛敛属员二事,尤其去岁加固江堤时,采买石料一笔账目,颇有纠缠余地。”
赵三话语稍停,紧接着补充道:
“张抚台与噶礼大人嫌隙由来已久,自不是此时此刻才产生了纠葛,原噶礼大人上任以来,弹劾布政使等人,陈鹏年也是受了牵连。凡此种种,张抚台与噶礼大人自是不和,此番互参,也实属积重之果罢了。”
茶楼里静了片刻,远处庙会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之音,唯有炉上茶水将沸未沸的轻声嘶鸣,以及运河之上偶尔传来的摇橹声。
张廷枢终于转正头来,正视着赵三:
“赵三爷所言,俱是关节之处。然口耳之言,终难入卷宗啊!”
赵三闻言,又从怀中取出一只扁平的油纸小包,并不打开,只是轻轻发在桌上,推向二人中间,而那久置案上的信封,此时赵三借机收回了怀中:
“小人省得,此中非供状,亦非证词,只是几张旧年漕帮私记的货物押运单据,两处匠作行的人员往来暗账摘要,以及一些盐号与苏州考棚官吏之间,几笔说不清道不明的节敬流水。”
“来源庞杂,真伪还请两位大人明断,或可按图索骥。”
穆和伦双眼盯着那油纸包,半晌过后,方才伸手取过,并未当场拆看,径直纳入袖中。
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只是轻言说道:
“茶凉了,赵三爷费心,四爷和十三爷远在京城,也是为了朝堂社稷,也请赵三爷代为感谢四爷和十三爷的助力之举。”
赵三神色一松,如释重负,立刻起身执壶续水:
“是小人多嘴,扰了二位大人品茶的清兴,这茶确是好茶,经得起泡!”
说到此处,赵三拱手一礼:“您二位慢用,小的胡言乱语,自是告辞。”
话音未落,窗外一阵骚乱,穆和伦伸头侧目望去,原是一摊主揪着一乞丐不放,喝骂之声一阵高过一阵,引的人群立马围了过来。
“原来左必蕃大人的公子,也落得个这般下场了······”
“该!似这种欺软怕硬的主,早该下十八层地狱,平日里不知欺男霸女多少,今儿也算得了报应······”
······
一番嘈杂的骂声,清晰地传至楼上雅间内,赵三略一愣,闻听此言,脸上轻笑,这又拱手向着穆和伦与张廷枢,未再言语,转身向了柜台结账离去。
穆和伦与张廷枢对着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缓步跟了赵三两步,又急急地返了回来。
“赵三上了一青呢小轿,快速隐于人群之中,小的没敢跟。”
“好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管真假,刚才所言,于我们倒也无害。”
穆和伦看着张廷枢说道。
张廷枢也是相视一笑,却是为了楼下喧闹之事:
“想着左必蕃往日相见,仗着太子爷的势,也是鼻孔朝天,此番科场案犯了顶天的罪,太子爷眼见是不管不顾了,今次下了大狱,连长子儿孙也是保不住了啊······”
穆和伦并未搭话,只是眼中脸上全无刚才的笑意,双眼放空,不知作何思索。
“穆大人,回钦差行辕吧?!”
张廷枢伸头问道:“看来这案子没想的那么简单明了,京中的各位爷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穆和伦猛一怔,收了心神,忙接话说道:
“这差事,不管怎么办,我看最后都得不了好,赵三这人的话,我看是半真半假,不知这包里夹带的是何物件?!回去吧!”
两人起身离座,早已没了闲逛的雅乐,急匆匆奔了钦差行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