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钦差初到扬州遇“旧人”,再添变数(求月票)(1 / 2)
穆和伦和工部尚书张廷枢的官船到达扬州之时,正是扬州的二月祀神庙会。
俗话说的好:游三吴不可却扬州,冶扬州不可无虹桥。
虹桥这个地方,面湖临海,西邻“长堤春柳”,东迎“荷浦熏风”,虹桥阁、曙光楼、海云庵······
诸多名胜故地横亘其间,粉墙碧瓦掩映竹树,天风云影山色湖光,只需要一叶扁舟便就览之无余。
这些自然风光粉黛不施乃天生其美,就勾得离乡游子、骚人墨客到此一扫胸中的积垢块垒,流连忘返。
若论起风土,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桥北有个庙,名字起的也是怪,叫“福禄财神灵土地庙”,恰至今年的二月庙会,俗名儿叫“增福增寿财神会”。
庙会期间,早早地就有城里商家赶来,错错落落地搭起席棚,围着这座土神祠连绵起市,一二里地间耍百戏打莽式的、测字打卦的、锣鼓、小曲······
喧嚣连天,湖下游船如梭,岸上香客似蚂蚁,夹着高一声低一声唱歌似的卖小吃的吆喝声:
“猪头肉、猪头肉!姜一郎十样猪头肉!”
“吴家炒肉,不吃不算来过扬州!”
······
如此种种,更把庙会场子搅得开锅稀粥一般热闹。
二月二也是刚过不久,扬州地气温暖,虹桥两岸已是春花姹紫嫣红,芳草新绿如茵。
虹桥下的运河还浮着薄冰碴子,岸边柳枝却已抽出些鹅黄的芽尖。
虽是二月二已过,可龙抬头的彩纸还黏贴在几家店铺的门楣之上,风一吹,哗啦啦地乱响。
庙会正是最喧腾的时辰,捏面人的、卖绒花的、吆喝枣泥麻饼的摊子在城里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混着香油、糖稀和人群暖烘烘的汗气,自是与庙前那般场景又不一样。
穆和伦着一身半旧靛蓝的缎袍,背着手,慢悠悠地随着人流挪着步子,如若真真是个来瞧热闹的闲散富家翁。
张廷枢跟在穆和伦身侧半步,青灰棉袍,手里拖着个刚买的黄桥烧饼,却也是不吃,只含笑看着几个孩童追着卖风车的老汉跑。
两人是奉旨南下,加上路程上半拖半延,也是半月有余,江南科场案的卷宗堆满了驿馆书案,张伯行与噶礼互相参劾的折子抄本也是读得人昏脑胀。
今日两人偷这半日清闲,原也是心照不宣,有些事,急不得;有些人,也得在衙门外的地界之上,才偶遇得上。
穆和伦与张廷枢原也知晓科场案的案情,其实张鹏翮与赫寿原也是审理的没有太大的毛病,可错就错在太过明显,也太过急速,康熙那边面子上一时过不去而已。
此次有重审之责,交予了二人,打定的主意原也是以拖字诀,自然是急不得。
“张兄,瞧那泥人捏得可好?”
穆和伦忽然驻足远望,右手遥指远处斜里一个摊子,面上却也是朝那里努努嘴。
张廷枢顺势望去,摊子前立着个精瘦的汉子,三十上下,靛青的短打衣服,腰板笔直,正低头挑拣些泥人,手腕微微抬起时,袖口露出一截浅浅的疤痕,像是旧年刀箭擦过的痕迹。
泥人摊子前的那人恰在此时也是抬头,目光与穆和伦二人一碰,先是一怔,脸上旋即浮起讶异和恭敬之色,快步上前,极是利落地打了个千儿:
“这不是······穆老爷、张大人,真真是巧了!”
穆和伦捻须含笑,眼里却如细针一般仔细打量着身前此人的周身:
“是巧,尊驾是······”
“小人姓赵,行三,早年跟着十三贝子随万岁东征西讨、出生入死的,后来也是跑些南北货。”
赵三殷勤地笑着,言语之声却是压的极低:
“去年在瓜洲渡,有幸帮两位老爷府上的管家打点过行李,老爷们贵人多忘事,怕是记不得小人了。”
哪有什么管家行李。
张廷枢心下了然,这是对上了暗处的切口,心中也是一惊,没想来在此处碰到了,跟随皇上亲征过的军爷。
口中自也是没闲着,张廷枢咬了一下烧饼,含糊着说道:
“原来是陪王伴驾,立下过军功的赵三爷,此地嘈杂,不如寻个清净处说话?”
“张大人过奖了,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却也是仗着京里主子念着旧情,在这江南混口饭吃罢了。前面春在堂茶楼,小人恰定了副座头,临窗看河,最是爽利,两位老爷若不嫌弃······”
三人便不再多言,顺着人流迤逦而行。
赵三在前头开路,身形灵活的很,总在人群将合未合时侧身挤过,留出缝隙给后面两位“老爷”。
穆和伦与张廷枢走在后面,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沉默不语,转头给后边的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
茶楼果然是比较清雅的,珠帘半卷,窗外正对运河岔口,船只往来如梭。
一壶碧螺春沏上,白气袅袅。
几巡虚礼客套之后,赵三却捧起了茶盏,手指在温热的瓷杯上慢慢地摩挲着,话头如窗外的水波,看似有些随意,却也是夹杂着一些话外之音。
“······小人这些原是为国效力的,后来也是散了,成了在这江南厮混的旧人,说起来,现如今也算是无根的浮萍。”
赵三望着河面:
“早些年蒙十三爷不弃,赏碗饭吃,散了之后又多方照拂。后来十三爷时运起伏,我等本就散落在了各处,可心里这盏灯,总是不敢灭的。”
赵三话语显的略有惆怅之意,略微顿了一下,声音更是轻巧:
“听说如今十三爷府上门前的拴马石,又是系上了缰绳了?”
穆和伦吹着茶沫,不接话。
张廷枢撂下烧饼,拍了拍手上的芝麻。
赵三眼见的也是不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到底是龙子凤孙,筋骨不凡。蛰伏些了时日,终是要为君父分忧的。况且······”
赵三抬眼望向两位尚书,脸上也是无太多的表情:
“如今四爷领着户部的差,十六爷掌着内务府的差事,听说都是宵衣旰食,一心替万岁爷看顾着江山社稷。我们这些在外头的粗人听了,也觉得心里踏实。”
“大树底下,总盼着个好荫凉。”
话到了此处,便如茶味,初觉清淡,回味却涩。
穆和伦缓缓放下了茶盏,瓷器碰着红木桌面,“嗒”一声轻响。
“赵三爷是个念旧的人。”
穆和伦开口接了话头,声调自是平缓,却又茬了开去:
“这茶不错,江南的春,来得是比京城早。”
“是早。”
赵三立刻接口,神色松弛了下来,又添了些热水。
“可倒春寒也厉害,老爷们公干之余,还需多添些件衣裳才是。”
张廷枢终于笑了笑,将那剩下的半个烧饼推过去:
“赵三爷也尝尝,此地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