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万物复苏,生生不息(1 / 2)
新历四年,三月廿一。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却也预示着光明将至。当第一缕真实的、不带任何异界法则污染的晨曦,如同利剑般刺破陨星之崖上空积聚的能量尘埃,将温暖而纯净的金色光辉洒向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源自世界本身的心跳,传遍了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
持续了三日三夜、仿佛永无止境的死寂与压抑,被这缕阳光悄然打破。
曾经如同紫色疮疤般覆盖大地的晶化领域,此刻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堪称奇迹的蜕变。那坚硬、冰冷、排斥一切生机的暗紫色晶体,在失去了秩序之眼的能量支撑后,其内在的异界法则结构正从最微观的层面开始崩溃。它们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从边缘开始,寸寸消融、风化。不是剧烈的爆炸或碎裂,而是一种更接近的宁静过程——坚硬的晶体先是变得酥脆,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继而化作闪烁着微弱紫光的、细腻如尘的沙砾,最终在新生世界法则的温柔牵引下,无声无息地融入下方早已渴望滋润的原始土壤。
河流发出了新的欢歌。曾被凝固成巨大紫色水晶雕塑的河道,如今冰消雪融,浑浊却充满生命力的水流重新开始奔腾,冲刷着两岸残留的晶屑,卷起白色的浪花,带着一种挣脱束缚后的狂喜,向着远方的大海奔涌而去。水流过处,干涸的河床被重新浸润,空气中弥漫开湿润的泥土气息。
更为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广袤的原野与山峦之间。就在那正在褪去紫色的土壤之中,甚至就在一些尚未完全风化的晶簇缝隙里,点点新绿,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顽强,破土而出!那并非人们熟知的任何一种植物,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叶片上带着淡淡的金色脉络,在阳光下闪烁微光;有的茎秆如同半透明的琉璃,内里有莹莹能量流转;有的甚至在嫩芽顶端就凝结出露珠般、散发着清香的微小能量结晶……这是世界在经历了异界法则冲击与林凡之力洗礼后,催生出的全新生命形态,是法则重构、万物涅盘的直观体现!
微风拂过,不再是带着晶化寒意的死亡低语,而是裹挟着新生草木的涩香、湿润水汽的清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深呼吸的蓬勃朝气。陨星之崖周围那层曾激烈对抗的能量场,此刻也变得温顺而柔和,如同母亲轻柔的呼吸,与这片复苏中的天地和谐共鸣,加速着净化与修复的进程。
生命,正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宣告着自己的回归与胜利。万物复苏,生生不息的画卷,在这片曾被判定的土地上,轰轰烈烈地展开。
然而,与这天地间磅礴生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陨星之崖联军大营内,那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沉寂与悲恸。
胜利的欢呼早已在三日前的战场上空响过,随之而来的是面对巨大伤亡与失去领袖的空茫。营地依旧庞大,旗帜依旧在晨风中飘扬,但那股曾经凝聚的、破釜沉舟的锐气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无家可归般的彷徨。战士们默默地收拾着行装,擦拭着染血的武器,眼神中缺少了光彩,只有麻木的劳作,才能暂时掩盖心底那巨大的空洞。伤员营地里,痛苦的呻吟声低了下去,但压抑的啜泣与对逝去战友的喃喃低语,却更让人心碎。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埃尔维斯统帅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原本挺直如松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坐在主位旁边的副座上——那个象征着最高权柄的主位,如今空置着,仿佛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刺痛着每一个进入大帐的人。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暗沉无光、边缘甚至有些残破的金属碎片,那是从已然灵性尽失、化为凡铁的剑柄上,在他日夜摩挲下脱落的一小块。花白的头发失去了往日梳理的齐整,杂乱地贴在布满深刻皱纹的额头上,那双曾洞悉战场瞬息万变、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与一种难以化开的、近乎绝望的沉重。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帐外透进的、象征着新生的阳光,眼神却没有焦点,仿佛透过光线,看到了那个在光芒中彻底消散的身影。
徐庶和庞统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同样沉默着。徐庶的脸色苍白,原本儒雅从容的气质被一种深切的哀恸与空虚取代,他手中捧着一份刚刚汇总完毕的伤亡统计卷宗,指尖却微微颤抖,似乎没有勇气将其打开。他的目光投向帐外那片正在恢复生机的土地,眼神却空洞无物,仿佛在天地间徒劳地搜寻着一个再也找不到的坐标。庞统则低垂着他那颗以智计闻名的头颅,平日里闪烁着精明与算计光芒的小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茫然,他下意识地用指甲抠着桌案上粗糙的木纹,仿佛想从这真实的触感中,确认眼前这一切并非虚幻的噩梦。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帐内令人窒息的寂静。是石锋,林凡铁卫的副统领。他依旧穿着那身染满血污与尘土的玄色铁甲,未曾更换,仿佛这是对逝去主上最后的追随。他的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刻,嘴唇紧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眼中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与一种近乎凝固的忠诚。他走到帐中,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一声,单膝重重跪地,对着那空置的主位,低下了从未轻易弯曲的头颅,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无声的悲恸,远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良久,埃尔维斯仿佛才从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个动作都耗尽了力气般,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徐庶手中那份卷宗上,沙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说吧……总要……面对的。
徐庶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喉咙里哽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他展开卷宗,声音低沉而滞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深渊中打捞上来:
初步……统计完毕。联军……联军各部,确认战死者,十八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人……
帐内空气骤然又冷了几分。
被晶化射线命中……彻底化为晶体雕像,已无任何生命反应,确认为……牺牲者,九万三千余……
庞统抠着桌案的手指猛地用力,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他却浑然未觉。
失踪者……主要是在晶化领域崩溃前,深入敌后执行阻击、侦查任务未能返回的小队,以及……部分被晶化领域吞噬、未能找到遗骸者……约三万……
石锋跪在地上的身躯,颤抖得更加明显。
以上……合计……三十一万零四百二十一人。徐庶念出这个数字时,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三十一万!这不仅仅是冰冷的数字,这是三十一万个曾一起浴血奋战、有血有肉、有着各自故事与牵挂的同胞!是三十一万个家庭的崩塌,是三十一万份希望的湮灭!
重伤者,需长期治疗、可能永久残疾者,超过五万。轻伤者……几乎无人幸免。
后勤物资……魔晶石储备耗尽,箭矢损耗八成,制式兵器铠甲损毁超过七成,粮草……仅能维持残军半月之需。
每一个数据,都像是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这是一场何等惨烈的胜利!一场几乎流干了联军最后一滴血的胜利!
各地……后续消息。徐庶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继续汇报,随着晶化领域消退,异界法则残留影响减弱,大陆各地残存的魔物及被催生的扭曲生物,大部分因失去力量源泉而自行崩溃、消亡。各地留守力量及自发组织的民兵,正在清剿残余,秩序……正在逐步恢复。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合着愤怒、鄙夷与一丝无奈的嘲讽:此外……之前对‘寰宇征召令’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与‘天机阁’勾连、作壁上观的‘冰风谷’、‘秘银议会’、‘草原金帐’等十七家势力……已于昨日和今日,陆续派来使者团。言辞……极其谦卑恳切,声称此前是‘受奸人蒙蔽’、‘迫于形势’,对林陛下之伟业‘心向往之’,愿尊奉帝国为永久盟主,倾全族之力,听从号令,共建秩序。并……携重礼,恳求觐见陛下,当面……‘请罪’。
一声巨响,埃尔维斯一直紧握的拳头,猛地砸在了身旁的桌案上,那坚硬的铁木桌面竟被砸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压抑了许久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怒火与讥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现在知道来了?!陛下在时,他们首鼠两端,保存实力,甚至暗中下绊!陛下……陛下为了这片天地,连自身存在都……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如今陛下不在了,他们倒想起‘盟主’了?!想起‘请罪’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庞统也猛地抬起头,小眼睛里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厉色,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乱世需用重典,盛世……更需雷霆手段,以儆效尤!这些首鼠两端的蛀虫,墙头之草,若不借此机会彻底清算,拔除毒瘤,日后必成心腹大患!他们手上,未必没有沾着我联军将士的鲜血!
帐内一时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徐庶相对冷静一些,但他紧握卷宗、指节发白的手,同样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看向暴怒的埃尔维斯和杀气腾腾的庞统,沉声道:清算,自然要清算!此等行径,天理难容!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空置的主位,语气变得无比沉重,铁帅,士元,越是此时,我们越需冷静。帝国……不能乱。联军……不能散。这用三十一万将士鲜血和陛下……换来的和平与新生,不能毁于一旦!重建秩序、安抚亿兆民心、恢复生产流通、救治伤员抚恤遗孤……千头万绪,皆需有人主持,需一个稳定的秩序来保障!这,才是陛下付出一切……最想要守护的东西!
提到二字,帐内刚刚升腾的怒火与杀意,如同被冰水浇淋,瞬间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无边无际的悲恸与空茫。是啊,那个人不在了。他用自己的存在,换来了这一切。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又该如何走下去?
就在这时,一名铁卫快步走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悲伤。他先是对着空置的主位恭敬行礼,然后才转向埃尔维斯,低声道:统帅,格瑞姆陛下……出关了。他请您几位,还有……带着‘那柄剑’,去他的工坊一趟。
三人闻言,皆是一怔。格瑞姆自从三日前战场归来,就将自己彻底封闭在锻造工坊内,不眠不休,只有那仿佛蕴含着无尽悲痛与怒火的疯狂捶打声日夜传出。此刻他主动要求见面,所为何事?
没有犹豫,埃尔维斯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柄已然黯淡无光、剑身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裂纹、与凡铁无异的剑,与徐庶、庞统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一同,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快步走向矮人营地中央那座依旧散发着灼热气息与金属轰鸣余韵的巨型工坊。
工坊内,热浪灼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金属、汗水与某种奇异矿石混合的气息。格瑞姆·铜须就站在那座最为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铁砧旁。他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蜿蜒的汗水溪流与乌黑的煤灰,仿佛刚从熔岩中捞出来一般。他那标志性的、曾经被精心编织成复杂发辫的火红胡须,如今杂乱地纠结在一起,沾满了灰尘与油污,如同狂野的狮鬃。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疯狂锻造,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疲惫,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但奇异的是,那其中疯狂燃烧的怒火似乎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玄铁般、沉重、冰冷而又无比坚定的光芒。
他没有看向进来的三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铁砧上平放着的那样物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