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武后决断(1 / 1)
长时间的沉默在紫宸殿内蔓延,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每一双眼睛,无论是期待、不甘还是犹疑,都死死地盯向那轻轻晃动的珠帘。终于,武后那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再次穿透寂静,清晰地在每个人耳畔响起,带着一丝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海外异闻,虚实莫测,然登州之变,血染碧波,其势惊天,不可不察。威远军于危急之际出手相助,保全疆土,其情可鉴。然则,国与国交,非同儿戏,合作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需慎之又慎,如履薄冰。”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以斩钉截铁的口吻,颁布了最终裁决:
“其一,朝廷原则上准许与威远军进行有限度的接触与试探性合作。以格物院为唯一对口接洽之机构,由兵部尚书、同平章事陈默全权统筹负责,吴王李恪从旁监理,大小事宜,需二人联署方可推进。
其二,合作之范围,暂限于农桑增产之术、医药防疫之方、基础材料改良之法等民用利民领域,以及针对‘冥渊’逆党活动之情报互换与协同防御。涉及军器锻造、能量运用、战略舆图等敏感紧要之事务,非经政事堂合议、陛下与本宫朱批,一概不得涉及。
其三,威远使团既为客,可暂留长安,居于四方馆。着礼部会同鸿胪寺,依例妥善接待,亦需恪尽监察护卫之责,一应往来,详加记录,按期呈报。
其四,擢升陈默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加授太子少保衔,以彰其忠勇,酬其勋劳,并赋予其相称之权责,以便协调各方,专务对威远事宜。裴明月晋封郡君,赵虎擢升为羽林郎将,其余有功将士,着兵部从优议功行赏。登州阵亡将士,从厚抚恤,立祠以祀。
其五,敕令兵部、工部,即刻会同格物院,抽调精锐,成立专司,详研此次海战得失,全力解析威远所示之各项技艺原理,取其精华,去其芜杂,务求速速转化为我可恃之新式武备,强固海防。”
这一系列旨意,看似在激进与保守之间取得了精妙的平衡,实则脉络清晰,极大地倾斜于支持陈默与合作派。既给了威远军一个正式、有限的合作名分与空间,又将主导权、审查权和核心利益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尤其是交给了她所信任的陈默与吴王。同时,以“民用优先”、“严格审议”、“加强监督”等条款,也暂且堵住了保守派最激烈的反对口实,让他们一时难以找到继续发难的明确破绽。
“臣等领旨,谨遵慈谕!”陈默与吴王当即躬身,声音坚定。另一侧,刘仁轨、许敬宗等人虽面沉如水,眉宇间凝结着浓浓的不豫与隐忧,但在武后已明确颁旨、圣意已决的情况下,无人敢在此时公然抗辩,只得随着众臣一同躬身,将那满腹的不满强压下去。
朝会散去,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天光涌入。但这道旨意所承载的信息与引发的波澜,却如同插上了无形的翅膀,以远超寻常的速度,迅速传遍长安的街巷、官署、府邸与市井。一场或许将深刻影响帝国未来百年气运的变革与挑战,就在这看似平静的退朝时刻,悄然拉开了它厚重而未知的序幕。
然而,步出紫宸殿的陈默,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与喜悦。他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几道如芒在背、阴冷而未散的视线,也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纸旨意绝非斗争的终结,而仅仅是另一场更加复杂、更加隐晦的朝堂博弈的开始。更何况,那隐匿于深海与黑暗中的“冥渊”恶敌,绝不会坐视大唐与威远军逐步靠近,他们的反扑与阴谋,或许已在暗处悄然滋生。
就在他随着退朝的人流,踏上殿前宽阔的白玉阶时,一名低眉顺眼、步履匆匆的小太监仿佛不经意间与他擦身而过。极其隐蔽地,一个微小的、揉成团的纸卷被塞入了陈默宽大的袍袖之中。陈默面色如常,步伐未停,仿佛浑然未觉。
直到登上吴王府的马车,车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才从袖中取出那纸卷,缓缓展开。借着车窗透入的微弱天光,只见上面以蝇头小楷写着一行没头没尾、却令他瞳孔骤缩的字迹:
“苏铭余党未清,根须犹深,小心‘观星台’。”
陈默的眼神瞬间冰凝,锐利如刀。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内力微吐,那张轻薄却重若千钧的纸条,连同其上所载的警告,顷刻间化为齑粉,从指缝簌簌落下。
果然,海上的风暴虽暂歇,但这长安城内的风波,远未到平息之时。新的暗流,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