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龙朔政变42(2 / 2)
皇甫洵站在队列中,心头咯噔一下!他预料到会有人借此发难,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犀利!那老御史分明是借题发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更可恶的是,此事牵连他的侧妃娘家,他身为亲王,本欲维护颜面,此刻却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若替周家出头,便坐实了包庇、枉法、后宅不修的恶名;若不闻不问,那更是威信扫地!他迅速盘算如何反驳。然而……
“王御史此言差矣!”宋麟不疾不徐地出列,神情平静如深潭,声音清朗沉稳,字字清晰:“刑部行事,绝非率性而为。查抄周府,乃是因接获可靠线报,疑有重大前案关键证物匿于其府中。周大人为官多年,深明法纪,为证清白,理应配合勘查。至于牌票文书,陛下御览无碍,刑部留存底档,程序完备,无半分逾越。”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那位老御史,又掠过神色变幻的皇甫洵,继续说道:“至于当场起获不明尸骸及涉及南疆异族之物,确属意外。然此物既在周府隐秘处所现形,事关重大,刑部已依律将相关证物封存待查,并奏请陛下下旨,着都察院协同大理寺督办此案!一切皆在程序之中,力求水落石出,还周大人清白,亦为可能含冤之逝者申张正义!”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节!既点明行动合法合规(甚至“可靠线报”四字暗藏杀机),又将意外的发现导向秉公查办,更主动要求扩大调查范围,引入都察院和大庭寺以示公正无私。姿态摆得极高,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更是将皇甫洵可能的一切反击点都堵得死死的!
高踞龙座之上的文昭帝皇甫贤,面色沉凝如水。他昨夜便已收到刑部密奏,知晓了周府掘出骨骸的惊天事件!此刻朝堂之上两方争执,他心中如同明镜。他深知周瓮此人手段酷烈,绝非善类,此事背后必有龌龊。但宋麟的雷霆手段,尤其是时机之精准,皇甫贤亦嗅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这显然与莫锦瑟姐妹有关,甚至是宋麟对皇甫洵的一种警告!然而,宋麟此举合乎程序,更牵扯出可能的陈年血案,于法于理,他非但不能责罚,还需嘉许其尽忠职守!
“宋爱卿所言,处置得当。”文昭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不容置疑,“刑部按规查案,程序周备,何来滥权之说?疑骸涉前案异族,更非小事!命都察院右都御史范纯礼、大理寺卿崔实,会同刑部立案!务必彻查!无论是何陈年旧案,涉案何人,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死者一个公道!”皇帝的圣裁落地,瞬间敲定了调子——宋麟做的对!查案有理!此事必须严查到底!
就在皇甫洵因周家被查、自己被无形中将了一军而脸色铁青,强忍怒气之时……一位平日与周翁政见不合的吏部官员突然出列,矛头却直指皇甫洵这位新上任的吏部尚书:“陛下!臣亦有本要奏!吏部考绩初定名录已下发复核,然其中对洛州刺史沈毅之评,臣以为存有重大不公!沈刺史在任三载,洛水疏浚有功,平抑米价有方,吏治民声皆属清廉勤勉!然初评竟只得‘中下’!反观荆州司马吴良,于任上并无突出建树,更有几桩地方士绅联名控其懒政之疑,初评却得‘中上’!此等评判偏差巨大,恐有徇私好恶之嫌!执掌吏部铨选考绩者,当持心如衡,岂可如此颠倒黑白,寒尽忠职守者之心?”这奏劾虽未明言针对皇甫洵,却直指他新掌吏部后出现的第一份重要考绩名录“不公”,暗喻他掌控不力甚至有意偏袒!这对于新官上任、急于树立威信的皇甫洵而言,无疑是当众扇耳光!
文昭帝本就因嘉祯太子案疑云而对吏部贪腐体系深恶痛绝,对铨选尤为敏感。闻言,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吏部首位站立的皇甫洵:“永绥王!吏部考绩名录出现如此偏差,是何缘故?洛州刺史沈毅,朕亦略有耳闻,确是能吏。你那初评如此定等,可有依据?吏部铨选,国之根本,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尔初掌吏部,便生如此纰漏,甚失朕望!”
皇甫洵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周家的祸事未平,吏部又失火!他新上任就被人质疑处置不公、掌控不力!这绝非巧合!是谁?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他脑子飞速运转,沈毅?他记起来了,这人好像确实有点能力,但……似乎与宋家某个故交有些走动?吴良?那是他王府长史推荐的……难道……皇甫洵不敢深想,只能强压滔天怒火,躬身道:“启禀陛下,此份名录乃吏部考功司初拟,微臣新掌吏部,尚在梳理熟悉,一时未能尽察……”他试图将责任推到
“未能尽察?!”文昭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与严厉斥责,“一句‘未能尽察’便能搪塞?身为亲王,身负吏部重任,便是要你替朕察于不察,明于不明!你倒好,一推了之!难道吏部官员皆可自行其是不成?若连一份考绩名录都要出错,朝廷还如何择贤任能?朕看你,心思根本不在职司之上!”最后一句,几乎是诛心之言!暗示他心思飘忽!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文昭帝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皇甫洵只觉得脸上如同被热油浇过,火辣辣地疼!从未有过的巨大耻辱感狠狠啃噬着他的自尊!他死死低着头,牙关紧咬,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胸膛中的怒火翻江倒海,却只能强行压抑!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而艰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惊疑,有幸灾乐祸,有鄙夷,也有探究……
早朝终于在一片诡异的低压气氛中结束。皇甫洵步伐沉重地走出太极殿。深秋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戾气和那深重的屈辱感。回到永绥王府,皇甫洵一脚踹翻前厅一张红木雕花鼓凳!“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吼着,怒火无处宣泄。周菱歌这个蠢妇娘家惹祸,把他陷入被动!吏部那帮人更是阳奉阴违,有意无意地捅出篓子让他难堪!文昭帝的当众斥责更是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这一切……难道都与……宋麟有关?他脑海中不断闪过宋麟那张波澜不惊却暗含锋芒的脸。是为了给莫锦瑟出气?就因为他带时雨出去了一次?就因为他和莫锦瑟说了几句话?皇甫洵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宋麟!你够狠!竟敢如此算计本王!但他没有确凿证据!周家是自己屁股不干净被抓了把柄!吏部的事情更像是屈无处倾泻,他猛地想起那个被禁足的周菱歌。“去!把周氏那个惹祸精给本王带来!”
周菱歌早已哭晕在自己的院子里,形容憔悴,得知皇甫洵传唤,绝望中又升起一丝卑微希望,不顾丫鬟阻拦,草草整理了一下便跌跌撞撞赶来。她刚踏进门槛,还未开口——“都是你这蠢妇!无能至极!自己娘家管不好!惹下这等塌天祸事!还不知收敛,竟敢诋毁锦瑟!”皇甫洵所有的火气和憋屈瞬间找到了最合适的发泄口!他劈头盖脸便是恶毒的辱骂和迁怒,眼神阴戾如同恶鬼:“若非你周家本身就是个腌臜地窟!怎会被刑部找到借口?!你周家作孽,却连累本王在朝堂上被人构陷,被父皇当众斥责!本王如今颜面扫地!都是你这扫把星招惹来的祸患!”他越骂越怒,几步上前,一把狠狠掐住周菱歌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看看你这幅令人作呕的蠢样子!锦瑟……锦瑟也是你能攀咬诋毁的?!再让本王听到半句风言风语……本王就亲手把你塞进你爹发明的那口‘瓮’里!让你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滚!给本王滚出王府!别在这里脏了本王的地方!”
周菱歌被掐得眼冒金星,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听着皇甫洵那字字诛心、将自己视为毒疮垃圾的言语,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她被皇甫洵像甩垃圾一样狠狠推开,跌倒在地。冰冷的地砖寒气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入骨髓,比外面呼啸的寒风更刺骨!她伏在地上,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因无声的绝望哭泣而剧烈抖动。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她引以为傲的周家出身、她费尽心思得来的永绥王侧妃之位,在这个男人眼里,一文不值!而她视为眼中钉的莫锦瑟,哪怕早已嫁作他人妇,在皇甫洵心里,依旧是她周菱歌永远无法企及、更不可亵渎的神只!
承影如同夜行蝙蝠,悄然掠入灯火通明的刑部尚书值房。“回禀大人,”承影的声音平板无波,却清晰传递着信息,“目标昨夜在王府大发雷霆,将周氏召去一番激烈折辱,言语极尽刻薄鄙薄之能事,并再次斥其为‘祸患根源’,下令将其严密禁足,除水米外,不得任何人靠近。”“另,今日早朝,吏部考绩争议点确被引爆,圣上当廷申饬,目标……颜面尽失。”宋麟正在审阅一份卷宗,闻言,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眼,烛火映照下,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如同深潭中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转瞬便隐没在宋麟沉静的眉宇之下。他并未多言,只对着承影的方向微微颔首。承影会意,身形微动,便要再次融入窗外浓郁的夜色中。“等等,”宋麟的声音平静响起,如同寒潭落玉,“他府上这几日……‘夜无宁日’之策,效果如何?”承影停下身形,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却透着一丝冷硬的效果:“回大人。接连四夜。目标主屋上方飞檐瓦当损坏七处,檐角斗拱挂网三张——皆为鸽雀粪便所聚引群鸦撕扯所致。三更后,‘夜枭’啼鸣凄厉,定点投掷于窗下及门口。昨夜寅时中,更有一群未训野猫于其主院屋顶追打斗殴,瓦片碎裂声与兽吼尖啸不绝一个时辰,目标亲卫两次上房驱赶无功。”他顿了顿,补充道,“目标气急败坏,亲卫统领刘猛……脸被抓花三道。”
宋麟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快得像错觉。他淡淡地道:“嗯。可以停了。动静弄得太大,若真惊了宫里那位鹰犬,反而不美。”他挥挥手,“去吧。持续关注周家进展即可。”“是。”承影如影子般,无声无息地退走,仿佛从未出现过。
值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跳动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宋麟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那摊开的卷宗,但心思显然已经不在此处。皇甫洵的暴怒、周菱歌的绝望、朝堂上的难堪、文昭帝的斥责……以及那几夜“恰到好处”的猫嘶鸟鸣……所有片段在他脑中飞速闪过,构成一幅清晰而解气的画面。这第一轮的回击,效果显然超出预期。周家这个脓包被戳破,深埋的罪证重见天日,其倒台之势几成定局。三司会审一旦启动,以周瓮酷吏之名、树敌无数之状,墙倒众人推是必然。而皇甫洵被牢牢牵涉其中,后宅失和、治家无方、识人不明的污点是洗不掉了,朝堂威信更是遭受重创。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皇甫洵对锦瑟那令人作呕的觊觎,以及对时雨那张看似温柔的诱捕之网。宋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坚硬的檀木桌面上划过。这只是开始。皇甫洵那扭曲的执念,对锦瑟而言是如芒在背的威胁。为了彻底根除这威胁,他不介意花些时间,布下更精密的网,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永绥王,一步步拖入他亲手为自己编织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