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午后的探寻与师者的回响(2 / 2)
夏语听到张翠红准确地说出关键信息,眼睛顿时一亮,心中燃起希望——张主任果然知道一些内情!他连忙点头,语气带着期待:“对,对!就是他!”
然而,就在夏语满心希望能在张翠红这里得到不同于杨霄雨的、更深入的信息时,只见张翠红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不认识他。”
她看到夏语眼中迅速黯淡下去的光芒,补充解释道:“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和一些传闻而已。我来实验高中工作,毕竟也才这个学期的事情,而且比你到校的时间还要晚一些。学校那么多领导、老师,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熟悉过来?”她看着夏语,反问道,“你的小脑袋瓜子,来之前都没想一想这个实际情况吗?”
夏语被问得一时语塞,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小声嘟囔道:“哪里啊……我以为……您突然调任过来,可能……有一些特别的背景或者人脉关系呢。”他这话说得含糊,但意思很明显——他觉得张主任的调任可能不简单。
张翠红闻言,立刻瞪了夏语一眼,那眼神带着警告,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别瞎猜,也别瞎说。有些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知道,也不是你能胡乱揣测的。”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肯定,“不过,关于这位江副校长,我是真的不了解,更谈不上熟悉。如果认识,能帮上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事实是,我不认识。”
希望再次落空。夏语感到一阵无力,像是全力挥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低下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茶叶在杯底缓缓舒展。
办公室内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隐约的蝉鸣和电热水壶保温时轻微的“咕嘟”声。
“那我如果……”夏语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道,“跨过这位江副校长,直接去找骆校长申请多媒体教室的使用权……您觉得,这个办法……好不好?”
他问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张翠红。
“刷”地一下,张翠红猛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背。她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夏语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说你脑子不动,你就真的不动一下脑子了,是不是啊?啊?”
夏语被拍得缩了缩脖子,一脸委屈地看向张翠红,小声辩解道:“我……我也只是询问一下可能性,没有说真的要这么做……就是想想……”
“想都不要想!”张翠红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严厉,“这个念头,你趁早给我从脑子里清除出去!一点都不能留!”她重新坐下,但目光依旧锐利地盯着夏语,“这个事情,你还跟谁提过这个荒唐的想法?”
夏语被她的气势镇住了,老老实实地回答:“还……还跟杨霄雨老师提过这个想法。但是她不同意,说这完全不符合程序,也让我千万不要这么做。”
张翠红听后,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小杨老师的做法是对的,考虑的也很周全。她提醒你是为了你好。”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夏语脸上,带着探究,“那你怎么不听小杨老师的话呢?她明明已经明确告诉你不行了,你怎么还跑来问我?是觉得她年轻,说话不够分量?还是觉得她胆子小,不敢支持你‘冒险’?”
夏语被说中心思,脸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张翠红看着他这副样子,哪里还不明白,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带着长辈的责备和无奈:“哦,杨老师年轻,可能没有办法理解你的‘雄心壮志’?你就年纪大,你就理解了?你才多大?十六岁?整天在这里装老成,想些不符合规矩的事情,真的是……”她顿了顿,语气加重,“还有,小杨老师是你们的指导老师,她已经明确提醒过你了,你还不懂得知难而退,还在想着怎么‘越级’?怎么,你是真的觉得现在没人管得了你了,翅膀硬了,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了,是吗?”
面对张翠红这番疾言厉色、却又句句在理的批评,夏语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地承受着。他一句也不敢反驳,生怕说多错多,惹得老师更加生气。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低垂的脑袋和微微发红的耳根上。
张翠红看着夏语这副可怜兮兮、却又透着固执的模样,心里也知道他并非不懂事,只是被社团发展的急切心情和眼前的困境逼得有些乱了方寸。她那些责备的话也没有说得太重,见夏语一直沉默,便反问道:“怎么?我说错你了吗?觉得委屈了?”
夏语连忙抬起头,飞快地摇了摇,眼神里没有委屈,只有认真:“不不不,张老师,您没有说错。是我考虑不周,想法太冒失了。”他诚恳地说道,“我没有觉得委屈。我只是……只是在想,如果这条路真的走不通,那还有没有别的、合规合法的办法,能解决文学社现在面临的经费问题。”
他再次将话题拉回了最核心的困境。
张翠红看着夏语眼中那并未因批评而熄灭的、对解决问题的执着,心中其实暗暗赞许,但面上依旧严肃。她反问道:“为什么你就非要盯着这个多媒体教室,非要搞什么‘电影院’呢?收那点门票钱,能挣多少?值得你费这么大周折,甚至想些歪门邪道?”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关切,“别整天只想着怎么帮文学社挣钱,你自己的事情呢?马上就要期末了,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复习得如何了?还有你那个左手,上次受伤之后,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心和一丝不满:“自从上次我叫你过来问了问情况之后,你就一直没再来找过我。今天要不是有事相求,恐怕你还想不起我这个老师吧?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夏语见张翠红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不仅仅是针对“越级申请”的想法,更是对他疏于联系、可能忽略自身学业的担忧。他连忙站起身,主动拿起茶壶,恭敬地为张翠红已经空了的茶杯续上热茶。然后,他重新坐下,摆出一副无比乖巧、认真聆听教诲的样子,诚恳地说道:
“张老师,您千万别生气,为了我气坏了身子,那太不值得了。”他先安抚老师的情绪,然后逐一回答,“我这段时间,真的有在认真复习功课,每天晚自习都不敢松懈,就是为了期末考个好成绩,绝不给您丢脸。至于左手……”
说着,他连忙抬起自己的左臂,在空中小心地、幅度不大地挥动了几下,展示给张翠红看:“您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痛了,日常活动完全没问题!”
张翠红见他挥动手臂,连忙制止道:“好了好了,快放下!别瞎比划!小心点!别等会儿又磕着碰着,伤上加伤,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夏语听话地放下手臂,“嘿嘿”一笑,试图用笑容化解紧张的气氛。但他很快又收敛笑容,神色变得认真而恳切:
“张老师,其实不是我非要去弄那个多媒体教室不可,像个偏执狂一样。”他解释道,“而是这个途径,对现在的文学社来说,真的很重要,可能是唯一能打开局面的希望。”
他详细阐述自己的想法,就像之前对杨霄雨老师那样,但面对张翠红,他的语气更加坦诚,甚至带着点向最信任的人倾诉困境的依赖感:
“文学社的收入来源太单一了。除了学校拨付的、仅够支付书刊印刷的那点固定经费,就只剩下在书刊上拉的一点广告赞助。这点钱,维持日常运转都紧巴巴的。”他顿了顿,“这个学期末,我计划举办一次全社范围的表彰大会,想买一些实用的笔记本、书籍或者有纪念意义的文具,奖励给那些为社团付出很多、表现突出的社员和干部。这笔买奖品的钱,总要有出处吧?”
他看到张翠红在认真倾听,便继续说道:“杨霄雨老师好心,说如果社团经费不够,她可以私人掏钱来买这些奖品。她的心意我特别感激,但是……我不想这么做。”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我不想用社团经费以外的、任何个人的钱来购买这些奖励。因为那样的话,这份奖励的性质就变了。它不再是社团对成员努力的集体认可和回馈,而变成了某个人的馈赠。它的意义和价值,就大打折扣了。我希望社员们拿到奖品时,想到的是‘这是我们共同努力为社团挣来的荣誉’,而不是‘这是某某老师好心送给我们的’。张老师,您觉得……我这个想法,对不对?”
夏语的目光清澈,带着寻求认同的期盼,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原则性。
张翠红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她没有立刻回答,但微微颔首的动作,已经表明了她对夏语这番思考的认可。作为一个教育者,她理解并赞赏这种对“意义”和“过程”的看重,这远比单纯追求结果来得珍贵。
“你的想法,老师明白,也赞同。”张翠红缓缓开口,语气不再严厉,而是带着思考,“可是,除了申请多媒体教室搞创收,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增加社团的经费来源了吗?比如……向学校申请一笔专项活动经费?或者,拉一些更大额的、长期的赞助?”
夏语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目前来看,申请专项经费手续复杂,周期长,而且没有由头很难批下来。至于大额赞助……陆逍他们外联部已经在尽力了,但毕竟我们只是个学生社团,影响力有限,能拉到的赞助金额也有限,而且不稳定。”他总结道,“想来想去,利用现有资源(多媒体教室),提供有吸引力的服务(播放电影),收取合理的费用,形成一种可持续的、健康的‘自我造血’模式,似乎是最可行、也最符合社团长期发展需求的路子。”
他再次强调:“所以,这个多媒体教室,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活动场地,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新局面、让文学社真正走向良性循环的钥匙。”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电热水壶的保温灯,在茶桌一角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红光。
阳光已经移到了书架上方,办公室内的光线变得柔和了许多。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世界仿佛变得更加安静。茶香袅袅,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这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水壶因为长时间保温,发出“噗”的一声轻微排气声,才打破了寂静。
张翠红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眼帘,目光重新落在夏语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了责备,只剩下师长对学生的关切,以及一种“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便帮你一把”的决断。
“这样子吧,”她开口,声音平静而清晰,“关于这位江副校长的事情,还有多媒体教室申请的可能性,我……帮你去侧面打听、了解一下情况。”
夏语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骤然点亮的星辰。
但张翠红立刻抬起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表情严肃地补充道:“但是,在我打听到确切消息、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办之前——”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夏语,语气不容置疑:“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绝对不准再有‘直接去找校长’这种愚蠢又危险的念头!更不准背着我去做任何不合规矩的尝试!听清楚了吗?”
夏语看着张翠红那严厉中透着深深关切的眼神,知道这是老师在用她的方式保护自己,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和感动。他立刻用力地、郑重地点了点头,如同立下军令状:
“嗯!张老师,我向您保证!我一定听您的话,绝不再胡思乱想,更不会乱来!我就安心等您的消息!”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眼神诚恳。
张翠红看着他这副终于“听话”的样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严肃的话题告一段落,气氛随之轻松。
接下来,张翠红不再提多媒体教室的事情,转而像一位关心子侄的长辈,细细问起夏语近来的学习情况、生活琐事、手臂恢复的具体细节,甚至看似随意地问了问他和刘素溪的相处(夏语含糊带过)。夏语也一一作答,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忙碌、压力,以及在文学社和乐队中获得的成长,都向这位最信任的老师倾吐了一些。
茶香氤氲,话语温软。午后的时光在这方静谧的茶席间缓缓流淌,充满了师生之间特有的、那种超越了简单教与学的温情与信任。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清脆而富有穿透力地响彻校园,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铃——”
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夏语这才惊觉时间已晚,连忙起身:“张老师,要上课了,我得赶紧回教室了。”
张翠红也站起身,点点头:“快去吧,别迟到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嗯!记住了!谢谢张老师!”夏语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张翠红没有立刻坐回茶桌前。她缓步走到窗前,目光透过玻璃,追随着楼下那个匆匆奔向教学楼的少年背影。少年步伐轻快,背影挺拔,即使在匆忙中,也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朝气。
午后的阳光为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充满生命力的身影,张翠红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有无奈,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欣慰和感慨。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还真的是……一个固执的、让人没办法不管的孩子啊。”
阳光洒满窗台,窗台上的绿植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办公室内,茶香依旧,而关于那把“钥匙”的探寻,似乎因为这位固执少年的坚持和这位师长的回响,悄然开启了一丝新的可能。窗外的校园,在铃声过后,重新充满了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