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午后的探寻与师者的回响(1 / 2)
送别杨霄雨后,夏语并未立即离开文学社办公室。
他重新坐回那张被午后阳光温暖着的暗红色沙发,身体微微后仰,闭上眼,让阳光透过眼皮在视野里映出一片温暖的橙红。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以及远处篮球场上依稀可辨的运球声。空气中还残留着杨霄雨老师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书卷气息。
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柔软的绒面。那敲击声很轻,却透露出主人思绪的翻涌——一下,两下,三下,如同心跳的节拍,又像时钟的滴答,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丈量着时间的流逝,也梳理着脑海中纷乱的线索。
江以宁副校长……
这个名字在夏语心中反复盘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疑惑的涟漪。
该找谁来了解这位神秘副校长的真实情况呢?
找黄龙波书记?作为团委的直接领导,黄书记对学校行政层应该很熟悉。但转念一想,杨霄雨老师已经找过黄书记,得到的也只是“已提交退休但校长未批”这样模糊的信息。再问下去,恐怕也不会有更多收获,反而可能让黄书记觉得文学社过于纠缠。
那找李明山副校长?这位主管社团的副校长一直对夏语颇为赏识,当初“打赌”之事也是由他而起。可是,多媒体教室的管理权并不在他手上,他恐怕也不便过多插手其他副校长分管的事务。贸然去找,会不会让他为难?
或者……直接去找骆志辉校长?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夏语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阳光透过眼皮,在黑暗的视野中投下晃动的光斑。直接越过多层管理,去找最高领导,这在学校体系里无异于一场冒险。成功了或许能解决问题,但失败了却可能留下“不懂规矩”“目无尊长”的印象,甚至可能牵连到为他担保的杨霄雨老师。
太冒进了。就像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夏语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不自觉地加快了些。阳光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的窗格影子已悄然拉长、变形。那些斑驳的光影随着窗外微风的吹拂而轻轻摇曳,如同水波,又如同一幅动态的抽象画。他的思绪也如同这光影一般,飘忽不定,试图在现实的困境中寻找一条可行的缝隙。
就在这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温暖的名字,如同穿透云雾的阳光,突然在他脑海中闪现。
张翠红主任。
他的初一班主任,那个在他人生低谷时给予他信任和支持,甚至替他接下“赌约”的恩师。她在这个学期突然调任实验高中,担任语文科主任,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她是否对学校的权力结构有更深入的了解?毕竟,能跨区域调动,并在新学校迅速担任重要职务,张主任的人脉和能力恐怕不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是夏语最信任的老师之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夏语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决断的光芒。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
动作带起一阵微风,拂动了空气中那些在光柱里缓慢飞舞的尘埃。
他要去找张主任。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校园依旧沉浸在午休时特有的那种慵懒而宁静的氛围中。大多数学生还在宿舍或教室里小憩,老师们也大多在办公室休整。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夏语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敲击出清晰而略显急促的回响。
午后的阳光从走廊一侧的高窗倾泻而入,在地面上铺开一片片明亮的、被窗框分割的光域。夏语踩在这些光与影交替的地面上,仿佛踏着一条由时光铺就的道路。光线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能看见空气中飘浮的、数不清的微尘,在光束中如同金色的星屑,无声地舞蹈。
他快步穿过综合楼安静的走廊,朝语文教研组所在的区域走去。心中既怀着找到突破口的希望,又带着一丝忐忑——不知道张主任是否在办公室,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或者能够提供帮助。
语文教研组所在的区域有一种与其他办公室不同的气质。这里的墙面贴着素雅的浅灰色墙纸,走廊里摆放着几盆绿意盎然的盆栽,空气中隐约飘散着墨香与旧书的味道。张翠红主任的办公室位于走廊尽头,一扇深褐色的、带有传统中式雕花元素的木门紧闭着,门牌上写着“语文科主任室”几个端庄的楷体字。
午后的阳光恰好斜射在门板上,将木头的纹理照得纤毫毕现,那些精致的雕花在光影中投下复杂的阴影,让这扇门显得既庄重又神秘,仿佛守护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夏语在门前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手指弯曲,准备敲门。然而,就在指节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前一刻,动作却硬生生地停住了。
一个现实的顾虑涌上心头:这个时间点,张主任会不会正在午休?
他深知张翠红工作起来有多么拼命。在深蓝市读书的时候,她就常常为了备课、批改作业而牺牲休息时间。如今刚调任新学校,肩负着语文科主任的重任,还要筹备“深蓝杯”赛事,她的忙碌可想而知。午休对她而言,可能是弥足珍贵的充电时间。
如果此刻敲门,打扰了她的休息……
夏语的手缓缓垂下。他不想做一个不知分寸的学生,尤其对方是他最敬重的老师之一。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决定在门外等待。或许过一会儿,张主任就会自然醒来,或者结束手头的工作。他侧身靠在走廊冰凉的砖墙上,选择了一个既能看见办公室门口,又不至于显得太突兀的位置。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远处,不知从校园哪个角落的树丛中,传来一阵阵夏末秋初最后的、有气无力的蝉鸣,那“知了——知了——”的声音断断续续,非但没有打破宁静,反而更衬得这方空间的静谧与空旷。阳光在地面上的投影又移动了一小段距离,从门缝下方透出的那一线光亮,也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拉长、变形。
夏语背靠着墙,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悬挂的一幅水墨山水画上。画中是远山、近水、孤舟、蓑翁,意境悠远。他的思绪却无法像画中那般超脱。江副校长的身影、多媒体教室的钥匙、社团经费的困境、社员们期待的眼神……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寂静中被放大。他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能感受到阳光照在脸颊上的温暖,也能察觉到内心深处那份逐渐累积的焦灼。但他强迫自己保持耐心,像一个真正的求道者,在师长门前静候机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但在等待中却显得格外漫长。
忽然——
一阵细微的、但清晰可辨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了出来。
是电热水壶接水时,水流冲击壶底发出的“哗哗”声,紧接着,是按下开关后轻微的“咔嗒”声,以及壶内开始加热时逐渐响起的、低沉的嗡鸣。
张主任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休息,一直在工作。
夏语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立刻站直身体,低头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些皱折的校服衣角,抚平衬衫的领子,深吸了一口气,让有些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然后,他上前两步,抬起手,用指节在古色古香的木门上,不轻不重、富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的沉寂后,门内传来了那个夏语熟悉无比、带着些许疲惫却依然清晰有力的声音:
“请进。”
夏语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轻轻转动,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空间不算很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靠墙是顶天立地的深色书架,塞满了各类书籍和文件。窗前摆着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却摆放得井井有条。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靠窗位置设置的一处小小的茶席——一张古朴的茶桌,几把藤编的椅子,桌上紫砂壶、茶杯、茶海一应俱全,此刻正飘散着缕缕茶香。
张翠红正坐在茶桌的主位上。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素色的衬衫,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几缕发丝随意地垂在耳侧,显得干练而温和。她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但目光已经抬起,落在了进门的夏语身上。看到是他,她脸上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那双总是透着睿智和严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
夏语脸上立刻堆起有些讪讪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语气乖巧地问道:“张老师,您……休息好了吗?”
张翠红放下手中的文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语气里带着长辈对亲近晚辈特有的、假装出来的责备:“是你这个臭小子啊?我说谁会在这个点来找我。”
夏语连忙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嗯嗯,是我。”
“是有事找我?”张翠红单刀直入,目光如炬,仿佛能一眼看穿夏语的心思。她太了解这个学生了,无事不登三宝殿。
夏语再次点头,顺手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将走廊的寂静隔绝在外。他走到茶桌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像小时候在老师面前一样,规规矩矩地站着,双手垂在身侧,一副准备聆听教诲的乖学生模样。
张翠红歪着头,打量着夏语,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目光扫过他额角微微汗湿的头发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问道:“很早就来了?在门外等了很久?”
夏语不想让老师觉得自己在“卖惨”,但也不愿撒谎,便轻声如实答道:“嗯,来了一会儿。刚才怕打扰您休息,所以在门口等了一下。”
张翠红闻言,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带着责备,只是那责备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下次过来前,先给我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免得老是像根木头似的傻站在门口等。我现在中午一般都不休息的,一直在整理‘深蓝杯’初赛的报名资料和评审细则,忙都忙不过来。”
夏语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连忙说道:“辛苦张老师了!这么多工作……”
“知道我辛苦,”张翠红打断他,微微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似怒非怒,“怎么不见你主动过来帮我分担一点啊?你这个语文科代表,虽然现在不是了,倒是当得轻松。”
夏语立刻换上更加灿烂的陪笑,机灵地回应道:“这不是没有收到您的‘御旨’召唤嘛?您不发话,学生哪里敢擅作主张,跑来添乱?”他知道张翠红吃软不吃硬,适时地耍点小贫嘴往往能缓和气氛。
果然,张翠红被他这话说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熟练地提起已经烧开的水壶,烫杯、置茶、冲泡、出汤,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与优雅。很快,一杯清澈透亮、香气袅袅的茶汤被推到了夏语面前。
“赶紧坐下啊,”她瞥了一眼还站着的夏语,没好气地说道,“等着我起身请你啊?”
夏语“嘿嘿”一笑,如蒙大赦,乖巧地在张翠红对面的藤椅上坐下。他双手捧起那杯温热的茶杯,先是凑近嗅了嗅那清雅的茶香,然后小心翼翼地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微苦,旋即回甘,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抚平了些许心头的焦虑。他由衷地赞叹道:“嗯,真好喝!张老师您泡的茶,比我泡的好喝太多了!这味道,绝了!”
张翠红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少来这套”,但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的一丝受用。“说正事,”她放下自己的茶杯,目光重新变得认真起来,“别在那儿拍马屁。茶水堵不住你的嘴,到底什么事,让你大中午的跑过来?”
夏语见气氛已经缓和,也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端正了态度,认真地说道:“没有拍马屁,绝对是实话实说。”他顿了顿,直视着张翠红的眼睛,“张老师,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问问您……您对我们学校的那位江以宁副校长,熟不熟悉?了解他的为人或者行事风格吗?”
“江以宁?”张翠红微微蹙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在记忆中搜索,“是那位……据说已经提交了退休手续,但骆校长一直没有批准的那位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