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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夺财赴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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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在窗纸上缓慢爬行,从惨白变成灰白,又渐渐染上些许稀薄的暖色,最后凝成一团模糊的、有气无力的昏黄。整整一日,我枯坐在这冰冷的书房里,像一尊泥塑,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证明我还活着。药汁的苦涩和沉坠感在四肢百骸徘徊不去,与血刀经的阴寒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冰冷疲惫。但我不能睡。眼睛半阖着,所有的感知却像绷紧的弓弦,捕捉着门外每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管事来过两次,一次送午饭,一次送药。饭菜精致,药汁滚烫。我吃了几口,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对着兵书出神。我能感觉到,门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那若有若无的窥探,始终没有离开。骆养性不放心,或者说,他背后的人不放心。这座宅子,是“静养”的所在,更是精致的囚笼。

午后,我借口胸闷,要了纸笔,歪歪扭扭地默写一段《纪效新书》里的阵法篇章。字写得极慢,时断时续,墨迹浓淡不均,像个伤病交加、心神不宁之人的手笔。写了几行,便搁下笔,对着窗外出神良久。这副模样,想必能让管事,以及他背后的人,稍稍安心。

暮色四合,书房里没有点灯,光线一寸寸黯淡下去,将桌椅陈设的轮廓慢慢吞没。寒意随着夜色渗透进来,比白日更甚。我依旧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头。直到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一更天了。

是时候了。

我缓缓起身,动作因久坐和伤痛显得有些僵硬。走到墙边,摸索着,从书架背后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里,抠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硬得硌牙的粗麦饼,还有一小包盐。这是我这几日偷偷藏下的。将麦饼掰碎,混着盐,就着桌上冷透的茶水,慢慢咽下。味道粗粝,划过喉咙有些疼,但能提供体力,且不留什么气味。

吃完,我将油纸仔细收好,塞回原处。然后,褪下外面厚重的棉袍,露出里面早已换好的一身深灰色粗布短打。这衣服是前几日让管事“添置些耐脏旧衣浆洗”时夹带进来的,不起眼,沾了尘土污渍也看不出来。脸上、手上、脖颈所有露出的皮肤,都用灶膛里摸来的、混了水的灰烬仔细涂抹过,遮掩过于苍白的肤色。头发打散,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草草束起。

最后,是怀里的东西。几锭分量最足的银子和所有金叶子,用油布紧紧裹了,贴身绑在胸前。肋下和左臂内侧的暗袋里,各藏了一把薄而锋利的、没有标记的短匕——这是从苗寨带出来的战利品,一直藏着。左靴的靴筒里,塞着那枚从骆养性书匣中得到的、刻有斜匕暗记的铜钱。右靴筒里,则是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白色细末——苗疆秘制的迷药,见血封喉谈不上,但足以让一条壮汉在半炷香内浑身绵软。分量不多,省着用。

做完这一切,我静静站在书房中央的黑暗里,调整呼吸,将血刀经的内力缓缓催动。阴寒的气流在近乎干涸的经脉中艰涩前行,带来刺骨的痛楚,却也强行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僵硬,将五感提升到极限。窗外风声,远处隐约的犬吠,更夫拖沓的脚步声,乃至自己血液流动的微弱声响,都变得清晰可辨。

没有走门,也没有走窗。我挪开靠墙的一个不起眼的花架,后面墙壁上,有一块颜色略深的砖。轻轻按压,向内推动,砖块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洞口。这是入住后第三天,我借口“查看房屋是否有鼠蚁”,在院内“散步”时发现的。应是早年修葺时留下的通风暗道,不知通向何处,但肯定不在那些明哨暗哨的日常监视范围内。洞口有陈年的蛛网和灰尘,我小心清理过,但留下了足够的旧痕掩饰。

侧身挤入,里面是近乎绝对的黑暗和浓重的霉味。通道极窄,需弯腰前行,脚下是厚厚的积灰。我屏住呼吸,凭感觉和进来时简单试探的记忆,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大约走了二三十步,前方出现向上的坡度,尽头被木板封死。轻轻推了推,木板松动,露出一线缝隙,冰冷新鲜的空气涌入。外面是宅院后巷堆放杂物的死角,被一丛半枯的蔷薇遮掩。

我伏在洞口倾听片刻,确认无人,才轻轻顶开木板,钻了出去,又将木板复原,扫去痕迹。深夜的寒风立刻包裹上来,带着刺骨的湿冷。我缩了缩脖子,将身形完全融入墙角的阴影,像一抹幽灵,向着与阿六约定的地点——城西废弃的砖瓦窑——潜行而去。

砖瓦窑在乱葬岗边缘,远离人烟,夜风穿过残破的窑口,发出鬼哭般的呜咽。我伏在一处断墙后,已等了近半个时辰。身上落了一层薄霜,伤口在寒冷和静止中变得麻木,但那阴寒的内力却让头脑异常清醒。

约定的时辰已过,阿六没来。

心往下沉了沉。是怕了?是出了意外?还是……反水了?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法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从窑区深处传来。不是一个人。我身体瞬间绷紧,短匕滑入掌心。

一个佝偻猥琐的身影出现在惨淡的月光下,是阿六。他东张西望,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惨白。在他身后几步远,还跟着一个更高大些的黑影,脚步沉稳。

我眯起眼,没有立刻现身。

阿六走到我们约定的那口破窑前,停下,不安地搓着手,压低声音喊:“杜……杜爷?杜爷您在吗?”

他身后那黑影也停了下来,隐在更深的阴影里,看不清面目。

我无声地吸了口气,从断墙后滑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阿六侧后方三步远,声音压得极低,冰冷:“你带了尾巴?”

阿六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叫出声,猛地转身,看到是我,脸上惊恐未退,又添了讨好:“杜、杜爷!您可吓死我了!没、没带尾巴!这、这位是……是我过命的兄弟,黑三!手底下硬,嘴也严!杜爷您吩咐的事,光我一人……怕是力有不逮,所以……”

他话没说完,他身后那黑影上前一步,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扔人堆里找不着那种,但眼神很稳,带着一种市井泼皮没有的沉静。他对我抱了抱拳,没说话。

我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我。目光在我涂抹了灰渍的脸上、粗布衣衫上、以及虽然竭力掩饰但依旧能看出的伤势上扫过,最后落在我握匕的右手上——那里姿势看似随意,却封住了他所有可能暴起发难的路线。

“杜爷放心,”阿六急急补充,额角见汗,“黑三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在宣府……他也吃过军粮,后来犯了事,一起跑出来的!绝对靠得住!而且……而且疤脸刘那边,黑三比我更熟!他有个相好的,以前在疤脸刘开的暗门子里做过,知道些内情!”

黑三这时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杜爷。阿六都跟我说了。疤脸刘的事,我能搭把手。价钱,好说。”

我盯着他看了几息,缓缓将短匕收回袖中。“说说看。”声音依旧冰冷。

黑三也不废话,低声道:“疤脸刘这半月,每晚子时前后,必去他在南水门附近的赌档‘快活林’坐镇,盘账,雷打不动。赌档后院有他一间秘室,金银细软,多半藏在那里。但秘室有机关,且他身边随时跟着四个贴身护卫,都是见过血的亡命徒,不好惹。”

“机关你知道?”我问。

“知道大概。”黑三点头,“我相好……以前伺候过他一个心腹,听那醉鬼吹嘘过。机关在进门第三块地砖下,踩错,会有警铃连着隔壁护院房。开机关的法子,是左三右四,踩特定的砖。”

“护卫身手?”

“都不弱。尤其是领头那个叫‘铁手’的,练过硬功,手上功夫了得。而且赌坊里外,明哨暗桩不下二十人。”

子时……现在将近亥时。时间很紧。我快速权衡。去“快活林”硬闯,无疑是送死。但疤脸刘每日往返的路线呢?

“他从住处到赌档,怎么走?带多少人?”

黑三似乎料到我有此问,语速加快:“他住猫耳胡同,独门独院。去赌档通常坐轿,但有时也骑马。带的人就是那四个贴身护卫,前后各二。路线不定,但有几条是常走的。最可能的一条,是穿樱桃斜街,过金鱼胡同,那边晚上人少,铺面也早关了门。”

樱桃斜街……金鱼胡同……我脑中飞快闪过那一带的地形。窄巷,岔路多,夜间确实僻静。

“杜爷,您真要动他?”阿六声音发颤,“疤脸刘可是南城一霸,手眼通天,背后……”

“背后靠山自身难保了。”我打断他,从怀中摸出两片金叶子,在惨淡的月光下,那一点微黄的光泽,瞬间抓住了两人的目光。“这是定金。事成,另有十倍。若不成,”我声音陡然转寒,目光如刀刮过两人,“你们知道疤脸刘的手段,也该知道,我能从北镇抚司大牢里把人保出来,也能把人无声无息地送进去。逃军的案子,可还没结呢。”

阿六脸色唰地白了。黑三瞳孔微缩,但舔了舔嘴唇,死死盯着我手中的金叶子。

“杜爷吩咐。”黑三哑声道。

“阿六,你去猫耳胡同外盯着,看疤脸刘什么时候出门,走哪条路,准确消息,立刻到金鱼胡同东口第三个垃圾堆旁,摆三块石头为号。然后立刻离开,回你窝里,今晚别再露面。”我将一片金叶子弹给阿六。

阿六手忙脚乱接住,连连点头。

“黑三,”我将另一片金叶子递给他,“你熟悉地形,现在就去樱桃斜街和金鱼胡同,找最合适下手的地方——要窄,要暗,要有岔路可退。找到后,在那里等我。记住,我要活的疤脸刘,至少,要他能开口说话。”

黑三接过金叶子,用力攥紧,点点头,转身便没入黑暗。

阿六也慌忙跑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是在利用他们,也是在赌。赌他们的贪婪压倒恐惧,赌黑三确实有门路,更赌疤脸刘的靠山真的摇摇欲坠,无人会为他大动干戈。

没有时间犹豫。我辨明方向,朝着樱桃斜街疾行而去。伤势在奔跑中传来阵阵刺痛,阴寒内力在经脉中奔涌,带来力量,也加剧着负担。但此刻,顾不得了。

樱桃斜街狭窄曲折,两侧多是高墙深院的后墙,少有门户。此刻已近子时,一片死寂,只有风声穿过巷弄,发出呜呜的悲鸣。我在约定的金鱼胡同东口第三个垃圾堆旁,看到了黑三留下的标记——三块叠放的碎砖。他本人隐在不远处一个坍塌了半边的门楼阴影里,对我打了个手势。

我悄无声息地靠过去。他低声道:“往前三十步,右边有条死胡同,入口窄,里面稍宽,堆满破烂家具,是个绝地。但在死胡同口对面,左边墙根,有个早年留下的排水暗渠口,木板半朽,能容一人钻入,通往后街。我在里面清了路。”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死胡同入口确实狭窄,仅容两人并肩,里面黑黢黢的,堆满杂物。而对面的暗渠口,被阴影完全覆盖,不走到近前绝难发现。

“很好。”我点头,“你守在后街出口。听到我信号——三声短促的猫头鹰叫——就准备接应。若情况不对,你自己走,不用管我。”

黑三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点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墙根阴影里,想必是去钻那暗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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