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井底的红绣鞋 一(2 / 2)
他来了之后,没要香烛,没要法台,只让大队长陪着,在井边转了三圈。
他走得很慢,手指时不时拂过那冰凉的、湿漉漉的井栏,凑得很近,用鼻子细细地嗅。
那时我就躲在不远处的草垛后面,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我看见老道士的脸色越来越白,搭在井栏上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转过身,对着满脸期盼又忐忑的大队长林永贵,声音又干又涩,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惊惧:“林队长……准备后事吧。井里那位……怨气太重,这是在找替身呐。缠上谁,谁就得下去替她受苦,她才能解脱……这东西,我收拾不了。”
“替身”两个字像两把冰锥子,狠狠扎进每个听到的人的心里。井里那位?哪位?没人敢问,也没人说得清。只
知道,有个极凶极厉的东西,就在那口养活人的井里,等着拉人下去。
老道士当天下午就走了,脚步踉跄,头也没回。留下整个林家坳,被一种更深、更绝望的恐怖笼罩。
我叫林晚,那年十六岁。
我有个妹妹,叫小禾,刚满十二岁。爹娘死得早,我们兄妹俩跟着奶奶过。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家里主要的劳力就是我。我怕那口井,怕得要死,每次去挑水,腿肚子都转筋。
可祸事,还是找上了门。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妹妹小禾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睡到半夜,突然发起高烧,说明话,嘴唇干裂得起皮。
家里备着的一点凉开水喂下去,根本不管用。奶奶摸着妹妹滚烫的额头,急得直掉眼泪:“不行,得用水给她擦身子,得喝水,井水,井水最凉,降烧……”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
井!又是那口井!
“奶奶……不能去,井边……”我的声音都在抖。
奶奶浑浊的老泪流得更凶了,她看着炕上痛苦蜷缩的小禾,又看看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充满了绝望和挣扎。“娃啊……不去,小禾……小禾怕是不行了啊……”
妹妹无意识地呻吟着,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那声音像针一样扎着我的心。
我猛地站起来,喉咙发紧,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我去!”
我抄起水桶和井绳,冲出了家门。
夜黑得像墨,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有气无力地眨着眼。
村里的土路空无一人,两旁的房屋像一个个沉默的怪兽,潜伏在黑暗里。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呜的响声,跟井里传出的哭声那么像。
越靠近古井,脚步越沉,那股阴寒的土腥气越来越浓。井台在一片空地上,黑黢黢的,那圆形的井口,像一张等待噬人的巨口。
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
我喘着粗气,手心里全是冷汗,走到井边。井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股熟悉的、带着腐烂气息的阴冷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我定了定神,手忙脚乱地把水桶系下去,井绳摩擦着石槽,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水桶触碰到水面,传来“噗通”一声闷响。我赶紧往上拉,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