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馄饨灯下,不许归期(1 / 2)
寒夜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呜呜地刮过临街的馄饨铺,油布帘被吹得猎猎作响,将屋内昏黄的烛火搅得忽明忽暗。炭盆里的银骨炭燃得正旺,火星偶尔噼啪爆开,却驱不散江弄影眼底的空茫——她望着碗中漂浮的葱花,筷子无意识地戳着馄饨皮,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带着对现状的极度厌倦,还有藏在眼底的、对现实世界的刻骨思念:“要是从承天门城楼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这话落在傅沉舟耳中,无异于惊雷炸响。他握着青瓷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杯沿与桌面碰撞发出“当”的脆响,惊得旁边添炭的小二手一抖。他霍然抬头,墨色眸瞳锐利如寒电,死死盯住她,胸腔里那颗刚因热汤暖了些许的心脏,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攥紧,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步步什么?”
傅沉舟眉头拧成死结,语气里满是茫然的厉色。这女人近来越发神神叨叨,前段时日还梗着脖子说自己是天生的“恶毒女配”,今日又冒出什么跳城楼,这会儿更是蹦出个听不懂的“步步惊心”,到底是哪跟哪?他盯着江弄影低垂的发顶,真想伸出手,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弄影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嘴皮子太快,差点把“跳城楼是不是能穿越回现实”的心里话秃噜出来,连带着“步步惊心”的吐槽都泄了口。她猛地回神,眼底的空茫瞬间被慌乱取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手忙脚乱地糊弄:“没、没什么!我说的是‘步步皆惊’,你看这馄饨烫得人步步惊心嘛!”一边说,她还故意吸溜了一口汤,结果太急,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了衣襟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油迹。
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乱,脸颊涨得通红,活像只手忙脚乱的小松鼠。傅沉舟看着她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指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了起来,想去帮她拭掉嘴角的油渍——可目光扫到旁边侍立的陈峰,还有偷偷打量的小二,那只手顿在半空,又硬生生收了回来,转而攥紧了茶杯,指尖泛着白。
“满口谎言。”傅沉舟冷嗤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毒舌,“脑子不清醒就少胡说八道,跳城楼这种事也配挂在嘴边?”他见江弄影不肯从实招来,眼神闪烁得像偷食的猫儿,当即抬眼看向守在门口的贴身侍卫陈峰,声音冷硬如铁:“陈峰,给她说说,从承天门城楼跳下去,是个什么过程,什么结果。”
陈峰身形一凛,上前一步垂首沉声回道:“回太子殿下,承天门城楼高逾三丈,墙面光滑无借力之处。若从其上跃下,先是失重坠地,骨骼会瞬间碎裂,内脏震伤,鲜血四溅,大概率不会立刻断气,需在剧痛中挣扎许久才会殒命,死状极为惨烈,连全尸都难保全。”他说的字字清晰,不带一丝感情,旁边的小二听得脸色发白,悄悄往后缩了缩。
傅沉舟瞥向江弄影,本以为她会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谁知这女人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瞪大了眼睛,一脸认真地放下筷子追问:“那要是跳的时候调整姿势,让头部先着地,是不是能快一点断气,少受点罪?还有,有没有可能……跳下去的时候,“咻”的一声,还没摔地上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然后灵魂出窍了?”她这话一半是真的好奇,一半是还在执着于“穿越回去”的念想。
陈峰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追问跳城楼的“最优姿势”,更不懂“灵魂出窍”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这……属下未曾细究。”
傅沉舟脸上的冷意瞬间凝固,随即被更深的暴怒与恐慌取代。他猛地一拍桌子,碗碟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热汤溅出几滴,落在江弄影的手背上,烫得她“嘶”了一声。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逼近她,江弄影下意识往后缩,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俯身下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与她身上的皂角清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莫名的暧昧张力。“江弄影!”他几乎是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与暴怒,“你还当真敢认真琢磨?!”
江弄影被他逼得脸颊发烫,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下意识地抬手想推开他,指尖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胸前的衣襟,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两人同时一僵,她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慌乱地低下头,小声辩解:“奴…奴婢…就是随便问问,奴婢太思念奴婢的娘亲了,脑子糊涂才乱说的……”
傅沉舟盯着她泛红的耳尖和慌乱的模样,心中的暴怒稍稍平复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注意到她嘴角还挂着一点汤渍,衣襟上的油迹格外显眼,指尖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可余光瞥见陈峰还站在一旁,终究是按捺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直起身时,衣袖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肩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触碰。
“吃都吃不利索,还敢想些有的没的。”他毒舌道,语气却比刚才缓和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快吃,吃完回宫。”说罢,他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只是握着茶杯的手依旧紧绷,眼底的担忧丝毫未减。
江弄影低下头,乖乖拿起筷子继续吃,可心里乱糟糟的——既想妈妈,又怕真的跳下去会没命,更怕在傅沉舟面前露了马甲。她吃得急,馄饨馅里的汤汁溅得满脸都是,下巴上还沾了颗葱花,活脱脱一副狼狈模样。傅沉舟看得眉头直跳,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又抬了起来,指尖都快碰到她的下巴了,却突然瞥见小二正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们,当即手一僵,转而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底的燥热。
旁边的陈峰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给两人留出些许私密空间。
江弄影浑然不觉,还在跟碗里的馄饨较劲,直到傅沉舟冷不丁开口:“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耐烦,有担忧,还有一丝让她捉摸不透的温柔。她脸颊一热,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结果又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傅沉舟几乎是立刻就倾过身,伸手想替她顺气,指尖刚碰到她的后背,就意识到周围还有人,手一顿,又硬生生收了回去,只是皱着眉递过一杯温水:“连吞咽都学不会?怕不是脑子和喉咙一起堵了!?”他的声音依旧毒舌,可递水的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江弄影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指,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让她猛地缩回手,脸颊红得更厉害了。她匆匆喝了口水压下咳嗽,不敢再看他,埋着头飞快地吃完了剩下的馄饨。
而傅沉舟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这女人刚才的认真绝非玩笑,他必须让她彻底断了这个念头。等她放下碗筷,他立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而坚定:“江弄影,给孤听清楚了。你的命是孤的,没有孤的允许,别说跳城楼,你就是伤一根头发丝,孤也饶不了你。”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这种念头,想都不准想!”
江弄影被他眼中的骇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应道:“知道了……”可心里却在嘀咕:谁想跟你这古代暴君绑定啊,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回宫的马车在雪夜里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厢内一片静谧,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车壁上,时而靠近,时而分离。傅沉舟闭着眼,看似平静,实则紧握的拳头和微微起伏的胸膛,都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宁。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一枚陈旧的平安符,紧紧攥在掌心——那是母妃临终前交给她的,说能护佑平安,他一直贴身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