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啼笑皆非的“诀别”(上)(1 / 2)
自那夜踏雪从城外馄饨铺归来,东宫上下都隐约察觉,江弄影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从前的她,虽顶着罪奴的身份,对傅沉舟恭顺有加,可眼底总藏着一丝疏离与倔强,像裹着层薄冰,任谁也融不透。可如今,那份疏离被刻意压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近乎讨好的乖顺,反倒透着股不真实的诡异。
傅沉舟深夜批阅奏折时,内殿只点着一盏孤灯,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静谧得能听见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江弄影跪在案边研墨,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她手腕微转,松烟墨在砚台中慢慢化开,粗细均匀,浓淡恰到好处,连墨汁溅出的痕迹都没有。换作从前,她偶尔会走神,研出的墨要么太稠要么太淡,此刻却精准得如同刻好的章程。傅沉舟眼角余光瞥见她垂着的眼睫,长而密,像敛了翅的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自己是件没有生命的摆设。
他用膳时,江弄影布菜的动作更是挑不出半分错处。鱼脍要去尽细刺,肉片要切得薄如蝉翼,连汤羹的温度都拿捏得刚好,入口不烫不凉。傅沉舟爱吃的几样菜,她总能第一时间添到他碗里,不多不少,恰好是他习惯的分量;而他素来不喜欢的姜蒜,哪怕切得再碎,也绝不会出现在他的餐盘里。旁边侍立的宫人看得暗自咋舌,这般细致入微,竟比伺候了太子多年的老嬷嬷还要周到。可傅沉舟握着玉筷的手却微微发紧,他记得从前她布菜时,偶尔会故意把青椒夹到他碗里,看着他皱眉挑出来时,眼底会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如今那份鲜活,却被死水般的乖顺彻底取代。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每当他因朝堂纷争或是堆积如山的政务烦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案几时,她总会第一时间端来一杯清心茶。茶盏是温润的白瓷,茶汤清澈,飘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温度刚好能入口。她递茶时,指尖只敢轻轻捏着杯沿的一角,递到他面前便立刻收回,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殿下息怒,喝口茶润润喉。”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动作,连眼神都只是匆匆一瞥,便迅速垂下,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僭越。
这种反常的乖巧,非但没让傅沉舟感到半分舒心,反倒像一根极细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他的心头,时不时硌得他心烦意乱。他最受不了的,是她偶尔看向他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释然,像极了临行前的诀别。
她还在想!还在想那晚从承天门跳下去就能“回去”的荒唐念头!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傅沉舟心头仅存的一丝侥幸,让他坐立难安。他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下了严令:加强对江弄影的看管,寸步不离。
她去小厨房取点心,暗处有影卫悄然跟随,连她与厨娘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如实禀报;她去净房,影卫也会守在门外,确保她始终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甚至她夜里睡在外间的软榻上,殿外也有侍卫轮班值守,连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他对她的饮食更是谨慎到了极致。她用的碗筷、茶盏,每次使用前都要经过专人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送来的饭菜、点心,甚至是一杯清水,都要由宫人先试吃,无误后才会送到她面前。更甚者,他还下令将她寝殿(虽她大多时候睡在他外间)的窗户,从外面加固了两道插销,连窗棂的缝隙都用布条塞住,彻底断了她想从窗户攀爬出去的可能。
江弄影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是那副温顺听话的模样。他让她留在殿内,她便绝不踏出半步;他让她不许擅自接触外人,她便连与宫人说话都寥寥数语。可傅沉舟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骨子里的倔强与跳脱,这般刻意的乖顺,分明是在为某件事做准备——准备着不告而别,准备着践行那个荒唐的念头。
烛火摇曳,傅沉舟望着案前研墨的纤细身影,指节不自觉地攥紧,眼底翻涌着浓烈的占有欲与恐慌。江弄影,你想“死”?想“逃离”?除非孤死,否则你哪儿也去不了!
然而,傅沉舟千防万防,却没防住江弄影那清奇的脑回路和堪称“倒霉蛋”的体质。
腊月的风裹着碎雪,刮在临湖水榭的雕花栏杆上,发出细碎的“呜呜”声。傅沉舟斜倚在铺着貂绒的软榻上,墨色锦袍松松垮垮搭在肩头,眼睫垂落,似是被这午后的静谧催得睡熟。江弄影侍立在侧,身上那件绣着缠枝莲的厚冬衣把她裹得像个圆滚滚的棉包,双手揣在袖筒里,目光却黏在水榭下结了薄冰的湖面上,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来这鬼地方已经转眼一年多了。本是现代写字楼里的社畜,加班到凌晨晕过去,再睁眼就成了傅沉舟身边“恶毒”良娣,现在更是沦落到婢女,每日除了端茶倒水,就是看这位冷面殿下的脸色。思来想去,只有“死”这一条路能赌一把——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吗?穿越者遭遇横祸,往往能触发返程机制,尤其是这寒冬腊月的湖水,冰寒刺骨,说不定一沾水,她就能睁眼回到自己那带暖气的小出租屋,吃上一碗热乎的麻辣烫。
江弄影悄悄挪着步子,棉鞋踩在青石板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她偷瞄了眼软榻上的傅沉舟,见他呼吸平稳,才敢加快动作,凑到栏杆边。湖面的薄冰泛着冷白的光,冰下隐约能看见锦鲤游动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给自己打气:“江弄影,别怕!忍过这一会儿,就能回家吃麻辣烫、刷剧、打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