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执念如醪,缚心为牢(1 / 2)
紫宸宫偏殿的窗棂滤进细碎日光,落在江弄影素色的宫装上,却暖不透她眼底的沉郁。连续两次逃离尝试皆以失败告终,一次是趁夜翻宫墙被巡逻侍卫拦下,一次是藏在出宫的菜车里被搜出,傅沉舟的手段狠厉又缜密,让她连死遁的路都走得磕磕绊绊。
泄气归泄气,江弄影骨子里的韧劲反倒被激了出来。她蜷在床榻角落,指尖摩挲着怀中那枚小巧的金锞子——这是上月傅沉舟偶然见她整理书房时手被纸页划伤,随口赏的,打造成栩栩如生的小金鱼模样,鳞片纹路精致,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润。她原本打算留着当“穿越路费”,可眼下看来,或许用它来寻个“体面”的死法更实际。
她记得话本里写过,吞金而死最为优雅,不见血污,悄无声息。比起上吊的狰狞、投湖的狼狈,这似乎是身为阶下囚的她能选择的最优解。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说太子殿下往书房议事去了。江弄影心头一紧,攥着金锞子的手微微出汗。机会来了。她迅速起身,反锁了殿门,将那枚小金鱼捧在掌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江弄影,别怂。”她对着铜镜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低语,镜中人眉眼清丽,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深吸一口气,她心一横,眼一闭,猛地将小金鱼往嘴里塞去。
可她忘了,这金锞子看着小巧,实则比寻常铜钱厚重,加之她吞得太急,那冰凉的金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呃……嗬嗬……”尖锐的异物感顺着喉咙蔓延,空气骤然无法涌入肺腑,江弄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樱桃,随后又迅速转为青紫。她双手徒劳地抓着自己的脖颈,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双脚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妆奁上,脂粉盒摔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江姑娘,太子殿下吩咐的安神汤……”小宫女春桃端着托盘推门而入,刚跨进殿门,就看到江弄影这副濒死的模样。那涨红的脸、痛苦的喘息、徒劳挣扎的双手,吓得她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汤药溅了一地,“啊——救命啊!快来人!江姑娘出事了!”
凄厉的尖叫声穿透殿宇,外面值守的侍卫闻声立刻冲了进来。领头的侍卫见江弄影呼吸困难、意识模糊,当即沉声道:“快!海姆立克法!”
一人迅速绕到江弄影身后,双臂环抱她的腰腹,双手交叠按在她的上腹部,用力向上挤压;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嘴,试图用手指抠出喉咙里的异物。江弄影被挤压得胃里翻江倒海,喉咙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鼻涕糊了一脸,往日里那份故作柔弱的矜持荡然无存。
“咳……咳咳!”随着又一次用力挤压,江弄影猛地咳出一口浊气,那块惹祸的小金鱼也随之飞了出来,“当啷”一声掉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江弄影浑身脱力般瘫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新鲜空气涌入肺腑的感觉既痛快又带着些微刺痛。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裙摆,眼泪鼻涕还在不住地往下淌,狼狈得像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太子殿下驾到——”
威严的通传声在殿外响起,江弄影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却连动一下都觉得费力。
傅沉舟一身玄色太子常服,腰束玉带,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冷峻,周身裹挟着议事归来的沉凝气场。他刚踏入殿门,目光就被地上那枚闪着金光的小金鱼吸引,随即落在瘫坐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江弄影身上。
殿内一片狼藉,摔碎的脂粉盒、泼洒的汤药、散落的杂物,还有侍卫们尚未完全退去的紧张神色,无一不在诉说着刚才的兵荒马乱。傅沉舟的视线在江弄影通红的眼眶、狼狈的面容与地上的金锞子之间来回逡巡,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一股难以遏制的邪火“腾”地一下直冲天灵盖。他堂堂太子,留她在身边,虽非盛宠,却也从未亏待,她倒好,三番五次想着寻死,还选了这么个荒唐的法子!吞金?亏她想得出来!
可看着她浑身颤抖、劫后余生的模样,那苍白的小脸挂着泪痕,嘴角还沾着些微血迹,眼底满是惊魂未定的脆弱,他到了嘴边的怒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缓缓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江弄影,你就这么想死?”
江弄影闻言,肩膀猛地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他。傅沉舟的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耐,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复杂。她张了张嘴,喉咙里还带着刺痛,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最终只是低下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挥退众人,走到江弄影面前,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哭花的脸,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
“你就这么想死?嗯?投湖、上吊、吞金……江弄影,你告诉孤,下次你还想试试什么?服毒?还是撞墙?”
江弄影被他眼中的寒意冻得一哆嗦,抽噎着,下意识地回答:“……都……都行……”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傅沉舟盯着江弄影泪痕未干的脸,喉间忽然溢出一声极冷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只顺着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反倒比怒视更让人胆寒。
他猛地松开钳着她下巴的手,力道之大让江弄影踉跄着往后缩了缩。傅沉舟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凉的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将她蜷缩的姿态、垂落的眼睫、还有那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手,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很好。”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要将殿内的空气冻结,“既然你精力如此旺盛,闲得发慌要寻死觅活,那本太子便给你找些‘正经事’做。”
江弄影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眼底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惶恐。
“从今日起,每日抄写《女诫》《内训》各十遍。”傅沉舟的语气不容置喙,冷硬得像殿外的青砖,“抄不完,不准吃饭,不准睡觉。”
他要让这枯燥乏味的经文,磨掉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要让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耗尽她寻死的力气。他倒要看看,是她的执念深,还是这日复一日的抄写更磨人。
侍卫和宫女们早已噤若寒蝉,纷纷低着头不敢吭声。傅沉舟瞥了一眼地上的金锞子,冷声道:“把这东西收起来,别让我再看见它出现在她面前。”
“是。”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金锞子,躬身退了出去。
傅沉舟又深深地看了江弄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怒火,有不耐,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最终,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拂袖而去,留下江弄影独自瘫坐在满地狼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