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难民(1 / 2)
1974年的第一场雪,连着下了五天五夜。
雪停这天,日头从东山头探出来,把屯子里的草垛、房檐都镀上了层金。
猫冬的大娘们踩着没脚踝的雪出门晒暖,江步月望着银装素裹的天地,心情也跟着敞亮起来。
听说隔壁红旗大队有头牛老死了,望朝要去换点牛肉回来,她紧了紧棉袄带子,打算也去瞧一瞧热闹。
巧的是,刚出门就有热闹可瞧——在林子里搞破鞋被抓的两人回来了。
这俩人回来的时候,头上套着件破布衫,拄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当拐杖,身上的棉袄又脏又破,棉絮从补丁缝里漏出来,在风雪里飘得像败絮,两人就这样佝偻着腰往大队里挪。
“这俩是哪来的难民?”最先发现的陈阿婆手搭大槐树瞅着,满脸疑惑,“最近没听说哪遭了灾啊?”
嚯牙婶踮着脚往人堆前凑,嗓门又尖又亮:“哎呦喂!这都多少年没见着难民了,真是开眼——”
话没说完,就被大队长媳妇瞪了一眼:“嚯牙子!你那嘴要是不会说话就拿针缝上!”
旁边几个婶子也跟着帮腔:“就是!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惹急了揍你一顿,你那几颗剩牙还能保住?”
嚯牙婶被说得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闭上了嘴。
两个“难民”越走越近,陈阿婆突然眯起眼:“怪了......我咋瞅着这俩人影有点眼熟呢?”
众人纷纷踮脚张望,只见前面那人走路一瘸一拐,木棍戳在雪地上发出“笃笃”声,后面那人缩着脖子。
嚯牙婶仗着自己眼尖,猛地挤到前头去,凑到两人面前一看,突然拍着大腿尖叫起来:我哩个乖乖!这不是王麻子和张寡妇吗?他俩不是搞破鞋被公社抓走了吗?咋还回来了呢?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了水缸,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这两人在小林子乱搞,被白花花地送去公社,听说要开批斗会的,咋突然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望朝皱着眉往前站了站,江步月也跟着凑近。
只见王麻子头上套的破布衫歪到了一边,露出半张青肿的脸,左眼肿得只剩条缝,嘴角还挂着结痂的血痕。
张寡妇更惨,棉袄袖子全扯开了线,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指节都冻得发紫。
两人身上都散着股酸馊味,混着雪水往下淌,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暗红的痕迹。
等他们都到跟前的时候,大伙呼啦啦围作一圈,好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两人身上。
“我哩个乖乖,你俩咋变成这样儿了,弄的跟难民似的,走到我面前我都不敢认。”
“还能是咋变成这样的,肯定是在公社遭了不少罪呗,游行,挨训,还不是他们自己自找的。”
“不是,你们咋回来了?你们咋能回来呢?不应该去农场改造吗?”
“就是,他们活该,自作自受。”
“说的对,这两人可是老遭罪了,那天我去公社的时候,就看着几个人架着他们在公社里游行呢,走的慢了,后面还有人拿棍子赶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