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舆论攻势(1 / 2)
你转身离去时,靴底碾过茶楼门槛的青石,发出一声轻响,像为这场短暂的交锋画上句点。那十几枚沾染着茶水的铜板,在光可鉴人的酸枝木桌面上散乱铺开,茶渍顺着铜板的纹路蜿蜒,反射出窗外天光的冰冷,如同你留给那四名少女的,那个交织着残酷与希望的未来。你没有再回头,哪怕身后传来茶碗落地的脆响,以及少女们压抑的抽气声——她们正陷入精神高潮与灵魂崩溃交织的诡异状态,你的几句话,便搅乱了她们十几年建立的认知。脚步不停,很快便走出七曲山的地界,身后的茶楼轮廓渐渐模糊在暮色里。
你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林,林间松针厚实如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背靠着粗壮的古松,你将那身象征着权势与威压的燕王府长史官袍仔细叠好,青蓝色官袍上用银线绣着的燕隼纹章在林间微光中泛着暗芒,指尖划过冰凉的盘扣时,还残留着朝堂之上的威严余温。连同那枚鎏金官印——印柄刻着繁复的云纹,掂在手里沉甸甸的,足以号令一方——以及那块铸着“如朕亲临”四个篆字的金牌,一同塞进了那个跟了你许久的破旧包袱之中。包袱边角磨出了毛边,里层还缝着你早年求学时的旧笺,与这些权贵之物形成刺眼的对比。
换上一身浆洗得发硬发白的青衣儒袍,布料粗糙却干净,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墨兰,是你亲手绣的。头上再裹上一方半旧的方巾,遮住了发间的玉簪,转瞬之间,那个言出法随、气势凌人的朝廷大员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落魄,却又在眉眼间藏着几分书卷气的游学士子。
你的步伐也随之放缓,不再是那种蕴含着朝堂仪轨的沉稳官步——每一步都精准丈量着距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而是一种真正属于旅人的悠然,脚尖偶尔踢到路边的石子,看着它滚进草丛,惊起几只蚂蚱。
你沿着那条崎岖而又古老的蜀道前行,青石板路被千年的脚步磨得光滑,缝隙里嵌着枯黄的野草。沿途的商队脚夫、江湖游侠络绎不绝,挑夫的号子声、骡马的嘶鸣声、游侠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而他们口中议论的焦点,无一例外都是最近在蜀中武林掀起了滔天巨浪的那个名字——杨仪。
“听说了吗?梓州那边的唐家堡前两天被朝廷给招安了!”一个满脸风霜的货郎压低了声音,手里的拨浪鼓都忘了摇,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节奏溅在粗糙的麻布裤腿上,对着同伴神秘兮兮地说道。他肩上的货担晃悠着,里面的瓷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可不是嘛!听说带头的就是那个叫杨仪的燕王府长史!就是之前灭了玄剑门的那个煞星!”同伴的脸上充满了敬畏与恐惧,攥着扁担的指节泛白,眼神不自觉地扫向四周,仿佛怕那“煞星”突然出现在眼前。玄剑门被灭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血流成河,山门都被烧得只剩断壁残垣。
你从他们身边走过,衣角擦过货郎的货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民众的想象力总是如此的朴素,在他们眼中,没有朝堂与江湖的复杂博弈,没有利益的权衡取舍,只有最简单的“官”与“匪”的对立,却不知这背后藏着多少翻云覆雨的算计。
又走了一段,路边的凉亭里歇着几个佩刀的江湖人士,腰间的刀鞘磨得发亮,显然是常走江湖的老手。他们的讨论则更深入了一层,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飘进了你的耳朵。
“这事儿透着邪门!唐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龙潭虎穴!机关遍布,毒术天下无双,怎么可能说降就降了?连一点打斗的消息都没传出来!”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到下巴的胡茬里,眼神里满是疑惑。
“谁说不是呢!我听我一个在唐门外围做事的远房表舅说,那天那个杨仪就一身官服单刀赴会!连个随从都没带,就那么大摇大摆进了唐家堡!进去说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唐门就开了祠堂,门主唐明潮亲自宣布并入什么‘新生居’了!而且所有长老都没有反对!简直是闻所未闻!”另一个瘦高个补充道,手里的筷子在空碗上敲得笃笃响。
“新生居……又是这新生居!如今巴州、渝州、涪州几处地界,盐铁布匹茶叶的生意,几乎全被他们的供销社攥在手里了!”带疤汉子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胡茬往下淌,他往四周扫了眼,刻意压低了声量,“价钱倒是比从前那些黑心奸商公道得多,东西质量也瓷实,可这手段,也忒霸道了些!前几日渝州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茶商私下哄抬茶价,结果当晚,新生居那个叫林朝雨的供销社经理,不知从哪儿调来了上万斤新茶,直接平价抛售!满城百姓都涌去供销社买,转头就倒卖给那几个抬价的茶商。没到两天,那几个茶商就扛不住了——手里积压的上千斤陈茶砸在手里,只能哭丧着脸赔钱卖给渝州新生居的供销社,赔得底朝天!差点就卷铺盖破产了!”说到最后,他打了个寒颤,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你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松针从头顶落下,粘在肩头。看来新生居的渗透,已经引起了江湖中下层的警觉。不过,只要“价格公道”“质量扎实”这几个字还在,只要百姓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么这种警觉就永远不会变成真正的敌意,反而会成为制衡那些顽固势力的力量。
五日后,锦城那巍峨而又充满了历史沧桑感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青黑色的城砖层层叠叠,高达数丈,城楼上飘扬着蜀地的州旗,随风猎猎作响。远远望去,城门处人流如织,车马络绎不绝,一派繁华景象。
作为蜀中首府,这里的繁华远非渝州或是梓州可比。宽阔的青石街道被马车碾出深深的辙印,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生意,手里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茶馆的幌子随风摇摆,上面“茶香苑”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小吃摊前围满了人,麻辣的香气混合着糯米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挑着蜀锦的货郎、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背着药箱的郎中,往来穿梭,脚步声、叫卖声、马蹄声交织成一曲市井欢歌。
你没有急于去寻找峨嵋派的锦绣会馆,而是信步走进了那家名为“茶香苑”的茶馆。这里临江而建,二楼的雅座正对着锦江,是城中消息最为灵通的几个地方之一。往来的多是商人、游侠和幕僚,三教九流汇聚,各种消息在这里交汇流转。
你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桌面擦得干净,倒映出头顶的灯笼影子。跑堂的伙计麻利地过来,肩上搭着雪白的毛巾,笑着问:“客官,要点什么茶?我们这儿有碧潭飘雪、蒙顶黄芽,都是上好的新茶!”
“来一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茶。”你淡淡说道,将包袱放在脚边,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伙计愣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好嘞!茉莉花茶一壶!”转身吆喝着去了。不一会儿,一壶热茶便端了上来,粗瓷茶杯里飘着几朵茉莉,香气清淡。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侧耳倾听起来。这里的消息,显然比路上听来的更加详尽和深入。
“你们说这峨嵋派和青城派现在是不是坐不住了?玄剑门没了,唐门降了,这蜀中武林的格局眼看着就要变天了!”邻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茶客开口,手里的茶盏在桌案上磕出轻响,眼神扫过周围时带着几分炫耀的得意,似乎早就看透了局势。
“何止是坐不住!我亲眼看着峨嵋派那个执法长老,前些日子傍晚带着几个弟子,把她们那个在外办事的大弟子‘金顶玉剑’丁胜雪给紧急抓回山门了!听说直接关在金顶庵禁足,连面都不让见!”另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子接话,他是城里一个大布庄的老板,经常和锦绣会馆打交道,消息一向灵通。
哦?你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带来一丝微烫。丁胜雪是峨嵋派年轻一代的翘楚,剑法精湛,为人正直,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峨嵋派如此急切地将她禁足,看来是真的怕她与自己扯上关系,反应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快,也更直接。
“禁足?为什么?我可是听说这位丁女侠和那个杨仪关系匪浅啊!当初在巴州青石镇,幽冥鬼道的杀手围杀她们,还是杨仪出手救了她!后来两人在巴州并肩作战,一起对付玄剑门那些作恶多端的匪类,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一个年轻的游侠插嘴,语气里满是惋惜,他显然很敬佩丁胜雪的武功。
“就是因为关系匪浅才要禁足啊!这摆明了是怕她被那杨仪给拐跑了,更怕峨嵋派被牵连!现在谁不知道杨仪是朝廷的人,新生居又是他一手搞起来的,峨嵋派这是要和新生居划清界限自保啊!”山羊胡茶客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可惜了丁女侠,一朵鲜花插在了……”
你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峨嵋派的高层,并不像唐门的唐明潮那么“识时务”,他们抱着所谓的“名门正派”的成见,选择了最愚蠢也最直接的切割。殊不知,这种切割不仅会寒了门下弟子的心,更给了你最好的借口——一个为“有情人”鸣不平,为“侠义”讨公道的借口。
在茶楼坐了一个时辰,你将各方的舆论风向摸了个大概,从峨嵋派内部的分歧,到青城派的观望,再到普通百姓对新生居的态度,一一记在心里。直到夕阳西下,将锦江染成一片金红,你才起身离开,留下几枚铜板在桌上。
你没有去住那些豪华的客栈,而是在城中一条名为“浣花巷”的僻静小巷里,找到了那家名为“锦绣会馆”的所在。这里是峨嵋派在锦城的据点,平日里用来联络弟子、处理江湖事务。
会馆的门面并不张扬,朱红色的大门漆皮有些剥落,却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门楣上挂着“锦绣会馆”的匾额,是前朝大书法家的手笔,笔力遒劲。精致的雕花窗棂里透出淡淡的灯光,门前站着两名腰佩长剑、神情冷峻的年轻女子,青色的剑穗垂在腰间,随风轻摆,显然是峨嵋派的弟子。她们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往来行人,双手始终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你没有上前,更没有再像在巴州那样,靠着自己“与丁胜雪相识”的身份进去混吃混喝。因为你知道,现在的你,在峨嵋派弟子眼中恐怕与魔头无异。你只是站在巷口的老榕树下,静静地看了片刻,便转身走进了对面那家名为“锦府客栈”的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