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嫌隙已生(2 / 2)
你回到了锦府客栈的二楼,回到了那个你最初的“猎场”。推开窗,对面锦绣会馆那座看似平静的院落,在你的眼中却如同一个被投入了巨石的深潭,表面的涟漪之下,是早已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暗流。你知道,罗休义的“投诚”,是你压垮峨嵋派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当蜀中武林两大门派都选择了与新生居“合作”之后,她们峨嵋的那点可怜的“骨气”,那所谓的“名门正派”的坚持,就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内部的分裂是必然的结果。弟子们会质疑长老的决策,会同情丁胜雪的遭遇,会对新生居产生好奇甚至向往。
你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那个被你亲手埋下的火星,引燃整个火药桶。
果然,几天之后,你所期待的那一幕终于上演。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锦江的水面波光粼粼,浣花巷里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弥漫。锦绣会馆的庭院里,一场激烈的争吵打破了往日的宁静,声音透过敞开的侧门,清晰地传到了你的耳中。
争吵的一方,你一眼便认出——正是当初巴州锦绣会馆里,跟在丁胜雪身后那名英气勃勃的年轻女弟子纪清雯。她剑法虽不及丁胜雪精湛,性子却比淬了钢还直。还记得在巴州时,她见你被玄剑门外事堂那刀疤脸揍得眼眶乌青,还曾捂着嘴偷笑,说你这“文人”偏要逞英雄。此刻她却全然没了当初的俏皮,脸颊涨得通红如烧霞,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正对着三名同门怒目而视,字字句句都带着挣劲:“你们凭什么这么污蔑杨公子!”
她的声音因激动微微发颤,却像钉在青石上般坚定:“当初在巴州青石镇外,幽冥鬼道五名杀手设伏!大师姐为护我们肩膀中刀,我们几个师姐妹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剑都快握不住了!是谁出手,打断了贼子的腿?是杨公子!他一人出手逼退了幽冥鬼道那五个杀手!他若真是朝廷鹰犬、奸邪之辈,何必舍命救我们这群不相干的峨嵋弟子?”
“他在巴州锦绣会馆待了半月,从来没有主动蹭过一顿饭!每顿饭都坚持付钱!就在街口摆个小小的字摊,写一副对联只收几个铜板,赚够嚼用便接济那些被欺压的百姓!”纪清雯往前踏了半步,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怒意与委屈,声音陡然拔高,“玄剑门在巴州强征‘剑贡’,逼得卖女偿债的农户不计其数,是他联名百姓搜集罪证,在试剑大会上带兵揭穿玄剑门的诸多罪恶,为老百姓伸冤出气!唐门从前用毒害人,并入新生居后却再不买卖暗器毒药!这些你们都瞎了眼看不见吗?还有大师姐!她今年二十八岁,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何况她与杨公子是两情相悦、光明磊落!”
她的质问如利剑出鞘,直刺对面三人:“杨公子对峨嵋有救命之恩,为巴州百姓除了大害,你们不感念也就罢了,反倒编派污言秽语!大师姐被禁足金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纪清雯的话刚落,人群外便传来一道清冷却坚定的声音:“清雯说得没错,凭臆想污蔑大师姐和杨公子,算什么峨嵋弟子?”众人循声望去,七师姐方又晴缓步走出,一身月白劲装纤尘不染,发间仅用一支素银簪固定,虽无过多装饰,却自带沉稳气度。作为师门中出了名的心思缜密、处事公允之人,她在弟子中颇有威望。
方又晴走到纪清雯身侧,手轻轻按在她紧绷的肩膀上,目光扫过对面三人,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当年巴州之事我亦在场,幽冥鬼道杀手掉落的凶器至今还在我百宝囊里。若不是他以武功和智谋吓退杀手,我们一行四人早已成了荒郊野鬼。”
她从袖中取出一柄发黑的弯刀,刀刃泛着寒芒:“这是幽冥鬼道的‘剜心月刃’,倘若不是杨公子出手,大师姐肩头中刀,岂能全身而退?这样舍己救人的义士,若算奸邪,那什么才是正道?”方又晴顿了顿,目光锁定领头的靛蓝道袍弟子卫秋红,语气更冷了几分,“至于大师姐与杨公子的情谊,光明磊落有目共睹。峨嵋门规首重‘扶危济困’‘重情重义’,从未禁绝江湖儿女的儿女情长。你们张口闭口门派清誉,却用污言秽语诋毁同门、污蔑恩人,这才是丢尽了峨嵋的脸面!”
卫秋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自镇定地尖声反驳:“方又晴!你不过是仗着大师姐平日照拂,便这般偏袒她!杨仪是朝廷爪牙,这是江湖共识!你敢为他辩解,莫不是也被他收买了?纪清雯,你更是被那杨仪灌了迷魂汤!”
她拔高尖嗓,满是倨傲:“他灭玄剑门是为朝廷扫清异己!逼降唐门是要断我蜀中武林的根!等他收了我们峨嵋,咱们都得给朝廷磕头当狗!你懂什么叫江湖骨气,什么叫门派尊严吗?”
旁边的短眉弟子韩春叶立刻梗着脖子附和,往前凑了两步,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就是!大师姐是峨嵋的脸面!与朝廷官员私相授受,传出去江湖上谁还瞧得起我们?掌门没废她武功、没逐她出门派,已是天大的恩典!你还帮着外人骂同门,简直是峨嵋的败类,吃里扒外的东西!”
最边上的瘦脸弟子赵珠华踮着脚凑上来,嘴角撇出一抹恶意的笑,声音又尖又细像刮锅:“我看你是春心荡漾,也想攀附朝廷官员当靠山吧?可惜啊,人家杨长史眼里只有大师姐,你不过是跟在后头摇尾巴的份!等把峨嵋的脸丢尽了,看长老怎么罚你!”
这番污秽言语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纪清雯心里。她浑身发抖,脸色红白交替,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掉落,齿间都尝到了血腥味。突然,她猛地后退半步,右手闪电般按在剑柄上,“锵”的一声清响,长剑出鞘半尺,寒光映着她怒红的眼,剑尖因极致愤怒微微颤抖。
“你们血口喷人!今日我便替师门清理门户,教训你们这些不分是非的小人!”
“敢动剑?真当我们怕你个被迷了心窍的蠢货?”卫秋红冷笑一声,“锵锵锵”三声脆响,她与韩春叶、赵珠华同时出鞘长剑,剑刃斜指地面,摆出峨嵋“流云剑”起手式,卫秋红的剑尖陡然指向纪清雯心口,“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峨嵋规矩,什么是长幼尊卑!”
庭院空气瞬间凝固如冰,槐花瓣被剑风卷得簌簌落下,沾着剑梢寒芒飘在青石地上。八道身影绷得像拉满的弓,沉重呼吸里裹着剑拔弩张的杀意,四柄长剑的寒光在半空交织——峨嵋派隐忍多日的裂痕,终于在这明媚午后,被炽热怒火彻底撕开,再无转圜余地。
你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来了,终于来了。)你心中暗道,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内部的矛盾一旦爆发,就再也无法压制了。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的时刻,一辆朴素却不失威严的马车停在了锦绣会馆的门口。马车是黑色的,车轮是厚重的榆木做的,上面裹着铁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帘是藏青色的缎面,边缘绣着细小的峨嵋派徽记,虽然不张扬,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车帘掀开,一名身穿象征着长老身份的灰色道袍、面容冷若冰霜的女子走了下来。她的道袍剪裁合体,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领口绣着一圈银色的云纹,代表着执法长老的身份。她身形高挑,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悬崖上的青松,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冰冷感。
你的目光微微一凝,神识在一瞬间便洞穿了对方的底细: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却稍显苍老,眼角有细密的皱纹,骨龄不超过三十五,内力精纯,根基扎实,剑法应该走的是凌厉刚猛的路子,显然是个高手。但最让你感兴趣的,是她的身份——峨嵋派执法长老,丁胜雪的师父,素净师太!
“有意思,二十八岁的大弟子,师父却只有三十多岁。这峨嵋派的内部还真是有点意思。”你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是天才师父早年收徒,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看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恐怕是个常年压抑情感的老古板。正好,等我把丁胜雪接出来,再好好‘调教’一下你这个师父,让你们师徒俩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规矩’。”
素净师太的出现,如同一盆淬了冰的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庭院中那即将燎原的战火。所有弟子——无论是攥剑怒视的纪清雯一方,还是梗着脖子的卫秋红三人,都在同一瞬手腕急转收剑,剑刃入鞘时发出整齐的“锵”声,下一秒便“噗通”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贴住冰凉的青石板,声音里裹着本能的敬畏:“参见执法长老!”
素净师太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目光像淬了霜的刀锋,从满地弟子身上扫过,脚步未停,只在经过庭院中央时,用那如同万年寒潭般的声音,冷冷吐出两个字:“放肆!”
这两个字裹挟着精纯内力,撞在众人耳膜上时,竟像寒冬腊月里劈面砸来的冰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卫秋红三人原本还硬撑着的脊背瞬间垮了,脸色褪尽血色,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得发响,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在地面洇出细小的湿痕,连呼吸都不敢重半分。纪清雯也垂首松了剑,方才攥得发白的指节渐渐恢复血色,剑鞘上的寒气却仍凝在指尖。
素净师太这才抬步,沉稳的步伐踩在青石板上,不偏不倚落在每块石板的中心,裙裾扫过地面时连一片落叶都未曾带起,径直走向会馆正厅。而在她跨过高门槛的前一瞬,目光似有若无地朝着锦府客栈二楼的方向,斜斜扫了一眼。
那一眼极快,快得像剑锋掠过水面,却藏着千钧力道——没有初遇的惊愕,没有被算计的暴怒,只有淬着冰碴的警告里裹着一丝藏不住的忌惮。她分明早就知道你在此处,早就看清这场席卷锦城的舆论风暴,是你亲手织就的天罗地网。
你将这一眼尽收眼底,嘴角勾起的笑意里添了几分玩味。非但毫不在意,反倒指尖捏着茶杯轻晃,温热的茶汤在杯壁划出浅浅的弧度,对着素净师太消失的方向遥遥一敬。要的就是她这份“明知山有虎”的清醒——这场戏,从始至终就等她这个正主儿登场。如今主角已至,便是收网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