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逆熵大阵(1 / 2)
光剑消散后的第七天,两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归墟之眼依然在缓慢扩张,灰色雾气的边界每天推进三千里,无情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但这个速度,在广袤的星海与修真界面前,还留有数年的时间窗口。
时间,成了最珍贵也最残酷的资源。
悬剑天宫深处,万法阁的智者们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
这座悬浮于星海界中央的古老建筑,原本是收藏宇宙奥秘的圣地,此刻却成了对抗终焉的指挥中枢。
高达万丈的星图穹顶下,三百六十位来自两界的顶尖智者围坐在环形阵图中,每个人面前都悬浮着数十道光幕,数据如瀑布般流淌。
“归墟之息的熵增速率,是正常宇宙法则的九千七百倍。”
一位白发苍苍的星海学者颤抖着指向光幕上的曲线,那曲线几乎垂直上升,代表着毁灭的不可逆性。
“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法则干扰手段——时空冻结只能延缓万分之三秒;因果切断会被归墟之息自行修复;能量对冲反而会加速其扩张……”
“就像用沙子去阻挡海啸。”
说话的是万法阁现任阁主,玄机子。这位修行了八千年的老道,此刻眼中布满血丝,道袍上沾满了演算时溅出的灵墨。他的指尖在虚空中勾勒出复杂的阵图,每一笔都蕴含着天地至理,但阵图成型后不到三息,就开始自行崩溃。
“叶剑主留下的三种方法,我们解析了七天。”玄机子声音沙哑,“概念烙印需要将文明核心信息铭刻在法则底层——但我们连法则底层的门都没摸到。轮回印记需要打通宇宙轮回通道——那通道只在归墟开启时出现一瞬间。维度折叠……”
他苦笑着摇头:“需要将整个文明的信息压缩到普朗克尺度以下——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压缩一颗行星的信息量就需要消耗整个星海界一年的能量。”
绝望的气氛在智者间弥漫。
一位年轻的修真者突然拍案而起:“那就没有办法了吗?叶剑主燃烧一切归来,就为了告诉我们三个根本做不到的方法?”
“不。”
角落里,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转头望去。说话的是个看似普通的青年,穿着星海学者常见的灰色长袍,戴着一副水晶眼镜。但在场没有人敢小看他——星海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文学宗师,林渊。年仅三百岁,就已经推演出七个维度的数学模型。
林渊推了推眼镜,走到中央星图前。他的手指在虚空中一点,星图瞬间放大,聚焦在归墟之眼周围的某个区域。
“诸位看这里。”林渊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归墟之息的扩张并非绝对均匀。在吞噬了‘黑曜石星云’后,它的速度减缓了千分之七;在穿过‘时空乱流带’时,它的形态发生了微弱的扭曲。”
光幕上显示出详细的观测数据,那些细微的波动,在以往的分析中被视为误差忽略不计。
“这意味着什么?”玄机子眯起眼睛。
“意味着归墟之息并非无敌。”林渊的眼镜片上反射着数据流的光芒,“它依然受到某些法则的制约。虽然我们无法消灭它,但或许……可以干扰它。”
“怎么干扰?”
“熵。”林渊吐出这个字,“归墟的本质是熵增的极致表现,它将一切有序推向无序。那么反过来——如果我们能在局部区域创造出极致的负熵,强行逆转熵增的方向呢?”
全场寂静。
几息之后,爆发出激烈的议论。
“荒谬!负熵理论只存在于猜想中!”
“逆转熵增?那等于让破碎的杯子自己复原,让死去的人重新复活!”
“不,等等——”玄机子抬手制止了争吵,他的眼中开始闪烁光芒,“林宗师,你是说……我们主动创造出一个‘逆熵区域’,用这个区域去对冲归墟之息?”
“不是对冲。”林渊摇头,“是倒流。”
他双手在虚空中一拉,星图上浮现出一个全新的模型。那是一个无比复杂的多维阵图,由三百六十万个节点构成,每个节点都代表一种法则的极端应用。
“我将它命名为‘逆熵大阵’。”林渊的声音开始带上狂热,“集合两界所有修士之力,在归墟之眼前方布下这个阵法。阵法启动时,会强行扭转局部时空的熵增方向——不是阻挡归墟之息,而是让它倒流回归墟之眼!”
“倒流……”一位老者喃喃重复,“让已经扩散的毁灭,重新收回去?”
“理论上可行。”林渊点头,“但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能量。根据我的计算,要逆转归墟之息哪怕一光秒的范围,需要的能量相当于……十万个恒星同时寂灭释放的总和。”
“而且,”他补充道,声音低沉下来,“阵法需要‘锚点’。三百六十万个节点,每个节点都需要至少一位修士坐镇,用自身的道则与生命去稳定节点。当阵法全力运转时……这些修士会被抽干一切,神魂俱灭。”
死一般的寂静。
十万恒星的能量,三百六十万修士的献祭——这代价,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成功率?”玄机子问出了关键问题。
林渊沉默了足足十息,才缓缓开口:“根据我的模型推演……不到千分之一。而且这只是理论值,实际运行中,任何一个节点崩溃都会导致连锁反应,最终……”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大阵崩溃的反噬,会瞬间杀死所有参与者的同时,还可能加速归墟之息的扩张。
“千分之一……”玄机子闭上眼睛。
环形大厅里,智者们面面相觑。有人脸色苍白,有人握紧拳头,有人已经开始摇头。
就在这时——
“我同意。”
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转头,看到三位帝君站在那里。为首的秦风帝君迈步走入,他的步伐沉稳,但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秦帝君,这代价……”玄机子欲言又止。
“我知道代价。”秦风走到星图前,仰头看着那缓缓旋转的归墟之眼,“但叶前辈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不是逃生,而是在终焉中留下火种。而留下火种的前提,是为火种争取时间。”
他转身面对所有智者:“逆熵大阵如果成功,哪怕只是让归墟之眼停止扩张一年,我们就能多一年的时间去研究三种保存方法。如果能让它倒流……哪怕只倒流一点点,我们就能证明——归墟并非不可违逆!”
“这很重要。”瑶光帝君走上前,她的声音轻柔但坚定,“如果文明在毁灭前连反抗的尝试都没有,那么留下的种子也会带着懦弱的基因。但如果我们能向归墟挥出一剑,哪怕只是划破它一点点表皮——那么未来萌发的文明,就会知道:反抗过,存在过,荣耀过。”
北斗帝君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战刀。那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玄机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林渊:“林宗师,阵法需要多久准备?”
“阵图设计我已经完成七成。”林渊迅速调出更多光幕,“但具体的法则节点需要两界所有阵法师协作推演。能量源方面……我们需要在整个星海界和修真界布置三百六十万座聚灵大阵,同时抽取灵脉与恒星的能量。”
“至于修士,”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需要自愿者。而且必须是修为至少达到化神期或星海战将级别的修士,否则承受不住节点的负荷。”
“三百六十万化神以上修士……”一位修真界的老祖苦笑,“两界加起来,恐怕也就这个数。这意味着……如果启动大阵,两界的高阶修士会全军覆没。”
又是一阵沉默。
高阶修士是一个文明的脊梁。如果他们全部牺牲,就算火种计划成功,文明的重建也将艰难万倍。
“我去找志愿者。”
说话的是凌虚剑尊。不知何时,这位万剑宗的太上长老已经站在了门口。他刚刚从剑鸣山脉赶来,身上还带着凛冽的剑意。
“剑尊……”秦风欲言又止。
“不必多言。”凌虚走入大厅,目光扫过所有人,“剑主归来时,我接住的那缕剑意中,除了境界感悟,还有一句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守护,有时意味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万剑宗上下,十万剑修,从我开始,愿意成为节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
玄机子的手在颤抖,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做到极致。林宗师,立即开始全阵推演。秦帝君,请您协调两界资源。我亲自去联络各大宗门与星海势力。”
“等等。”
一个清澈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光芒汇聚,青霄剑灵的灵体显现在大厅中央。经过叶云剑意的滋养和愿力池的修复,此刻的青霄已经恢复到巅峰时期的七成实力,灵体凝实如真人,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剑光。
“青霄前辈。”众人躬身行礼。
青霄摆摆手,走到林渊的阵图前,仔细观看。他的眼中,剑光流转,仿佛在瞬息间完成了亿万次计算。
“阵图有三十七处缺陷。”青霄一开口就让林渊脸色一变,“第七万五千节点的时空曲率计算错误,会导致节点提前崩溃。第九十二万节点的能量传导设计反向,会引发链式爆炸。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他的手指在阵图上快速点出,每点一处,那处的结构就开始自动修正。仅仅十息之后,整个阵图的精密度提升了三倍。
林渊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
“剑主留下的剑意中,包含着他在永恒之域对法则的理解。”青霄平静地说,“我吸收了近百个光点,虽然无法完全掌握,但看懂这个阵图还是足够的。”
他转身面对所有人:“逆熵大阵可以布置,但必须由我主持核心节点。我是剑灵之体,对法则的承受力远超血肉之躯,可以稳定大阵最脆弱的‘熵心’。”
“不行!”凌虚第一个反对,“青霄前辈,您是剑主留下的最后痕迹,如果您也……”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青霄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剑主燃烧一切归来,我要完成他未竟的事。而且——”
他望向星图上的归墟之眼:“我要亲眼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三日后,悬剑天宫发布《终焉诏》。
诏书以星盟与修真联盟的名义,向两界所有生灵公布了逆熵大阵计划,以及那千分之一的成功率与必死的代价。没有隐瞒,没有美化,只有最残酷的真实。
诏书最后写道:
“我们征召志愿者,不强求,不胁迫。”
“但我们需要三百六十万颗敢于直面终焉的心。”
“我们需要三百六十万双在黑暗中依然选择燃烧的眼睛。”
“我们需要三百六十万个在绝境中依然相信‘值得’的灵魂。”
“自愿者,请在三日内,前往所在界域的指定地点报名。”
“不愿者,无过。这本就不是义务,而是选择。”
诏书发布的那一刻,两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没有想象中的恐慌与混乱,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人们照常生活,照常修行,照常相爱与争吵,但每个人眼中都多了一些东西。
第一天,报名点空无一人。
负责统计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心中涌起失望。但没有人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第二天清晨,第一个志愿者出现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星海女战士,穿着已经褪色的军装,左臂空荡荡的——在之前的归墟边缘冲突中失去了。
她走到报名台前,平静地说:“星海第三军团,退役少尉,苏晚。化神中期修为,申请成为节点。”
“你……”登记官欲言又止。
“我的家人都死在归墟之息里了。”苏晚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凄美,“我没有牵挂,而且我想看看,能不能让那该死的灰雾退回去一点点,就一点点。”
登记官沉默着为她登记。
苏晚离开后,第二个、第三个志愿者陆续到来。
有白发苍苍的老修士,拄着拐杖,笑着说:“活了八千年,够本了。让年轻人活下去吧。”
有刚突破化神期的年轻天才,眼中满是不甘,但还是咬着牙说:“我才三百岁……但如果不这么做,可能连三百年都没有了。”
有夫妻一同前来,手牵着手:“我们一起走过了一千年,也一起面对终焉吧。”
有师徒三代同堂,师父对徒弟说:“怕吗?”徒弟挺起胸膛:“怕,但更怕什么都没做就结束。”
第二天傍晚,报名点外排起了长队。
人们安静地排队,安静地登记,安静地离开。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平静的决绝。
第三天,数字突破一百万。
第四天,两百万。
第七天,三百六十万名额满额。
但人们依然在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