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波草引深山险途 百年灵物暗结因果(2 / 2)
低头看,掌心已被刺得血肉模糊。蕙娘喘着粗气,对苗老大道:“继续上。”
苗老大看着她流血的手,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只重重点头。两人又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攀到那丛暗绿附近。凑近了看,蕙娘心脏狂跳——那根本不是风波草,只是普通的蕨类。
希望落空,疲惫和伤痛顿时涌了上来。蕙娘靠在岩壁上,几乎要脱力。苗老大环顾四周,忽然指着上方:“夫人看那儿!”
顺着他手指方向,在更高处一块突出的岩石背面,隐约可见一抹暗金色。那岩石形如鹰嘴,下方是万丈深渊,想过去,必须横移三丈,而那段岩壁光滑如镜,几乎无处着手。
蕙娘盯着那抹金色,眼里重新燃起火光。“我去。”她说。
“太险了!”苗老大急道,“那段岩壁根本无法落脚,一旦失手……”
“若拿不到草,我下去也是死。”蕙娘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连自己都愣了一下。是啊,若救不了王木匠,她回去看着他那双日益暗淡的眼睛,和死有什么区别?她解下腰间绳索,只留一根拴在苗老大那里作保险,又将背篓里的药锄别在腰间,开始向鹰嘴岩横移。
确实无处落脚。她只能用手指抠着极细微的岩缝,脚尖勉强抵着一点点凸起,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岩壁上。风越来越大,吹得她身体摇晃,掌心伤口的血染红了岩石。一寸,两寸,一尺……离鹰嘴岩还有一丈时,她右脚踩的一块石头忽然松动脱落!
“夫人!”苗老大惊呼。
蕙娘整个人向下坠去,全靠左手死死抠住一条石棱!身体悬空,脚下是云雾缭绕的深渊。她咬紧牙关,右手抽出腰间药锄,用尽全身力气朝岩壁砸去!锵的一声,药锄尖在石头上划出三尺长的火星,终于卡进一道缝隙。她借力将身体荡起,左脚勉强勾住了鹰嘴岩的边缘。
就是现在!她看见了,岩石背阴处,一株三叶草静静生长。叶片如蝶翅舒展,叶脉是流动的暗金色,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自带微光。叶片中央,结着七颗红豆般的果子,晶莹剔透。
风波草!百年风波草!
蕙娘松开药锄,左手探出,手指颤抖着靠近草株。就在即将触及时,她忽然感到一道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她猛地转头,看见鹰嘴岩上方三丈处的矮松旁,蹲着一只狐狸。火红的皮毛如燃烧的霞,七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舒展摇摆,一双碧绿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杀气,却有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狐妖。蕙娘脑子里闪过这个词。她与那双绿眸对视,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她指了指风波草,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做了个“救命”的口型,然后深深一揖。
七尾狐狸歪了歪头,眼神里闪过疑惑,却没有阻止。
蕙娘再不犹豫,小心地将风波草连根挖出——根须竟也是淡金色,如发丝般纤细绵长。她将草株装进贴身布袋,用牙齿咬紧袋口,然后看向狐狸,又深深一揖。
狐狸起身,七条尾巴在风里摆动,转身消失在松林后。
蕙娘这才感到后怕,浑身力气仿佛瞬间抽空。她靠着岩壁,将风波草紧紧捂在胸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混着掌心的血,滴在布袋上,洇开一朵小小的花。
返程比来时更险。体力透支,掌心伤口剧痛,好几次她几乎抓不住绳索。是苗家兄弟一前一后护着她,李老拐和赵三在崖下接应,六人通力合作,终于在日落前回到了崖底。脚踩实地的刹那,蕙娘腿一软,瘫坐在地。
李老拐查看她伤势,倒吸凉气:“夫人这手……”掌心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是被藤刺和岩石反复割伤所致。
“不碍事。”蕙娘虚弱地笑笑,从怀里掏出那个沾血的布袋,小心翼翼打开。风波草完好无损,七颗红果在暮色里泛着宝石般的光泽。众人围过来,皆啧啧称奇。
“七颗果,这草怕是有百年了。”李老拐叹道,“夫人,您这是从阎王手里抢东西啊。”
蕙娘轻轻抚摸草叶,眼前浮现王木匠低头雕木的模样。值得,她在心里说,一切都值得。
当夜他们在山下溪边扎营。蕙娘累极,却睡不着。她摊开血肉模糊的双手,借着篝火的光看。这双手曾抓过药、拨过算盘、写过账本,如今为了采一株草,变得伤痕累累。可心里却满满当当的,像荒芜多年的土地,终于冒出了一点绿芽。
她拿出那株风波草,就着火光细看。叶脉里的金色似乎会流动,美得不似人间之物。忽然,她注意到草株根部沾着一点红色的毛——极细,极软,在火光里泛着淡淡的磷光。是那只七尾狐狸的毛。
蕙娘小心地拈起那根红毛,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那狐狸明明可以阻止她,甚至杀了她,却没有。兽类修行,最重灵草,它守护多年的宝物被夺,为何放她走?她想不通,只能将红毛与风波草一起收好。
远处传来狐鸣,悠长凄清,在寂静的山夜里回荡。蕙娘望向声音来处,黑黢黢的山林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她忽然想起陈明礼手札里的话:“天生地养,强求不得。”她今日强求了,却不知会结下怎样的因果。
但无论如何,草已到手。王木匠有救了。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让她在疲惫与疼痛中,依然能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