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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形销骨立痼疾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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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入了九月。

山里的秋天来得早,晨起时已有凉意,阶前的野草结了薄薄的白霜,踩上去咯吱轻响。本觉寺的百年银杏开始转黄,扇形的小叶子边缘镶了一圈金,风一过,簌簌地落,在青砖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九月初九,重阳。

按寺里的规矩,这一日要晒经——将藏经阁里的经卷统统请出来,摊在特制的竹席上,让秋日的阳光晒去积年的潮气。这是个体力活,也是桩功德事,全寺僧众除老病者外,都要参与。

湛然自然也得出力。

可他如今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倒抽一口凉气。原本合身的僧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袖管空得能灌进风,腰身松得要用布带紧紧勒住才不至于滑落。脸上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两颊凹进去,衬得那双本就大的眼睛越发吓人,黑洞洞的,没什么神采,看人时直勾勾的,像两个窟窿。

最怪的是他的皮肤——苍白里透着青,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青青紫紫的,像地图上蜿蜒的河流。尤其一双手,指节突出,指甲泛着淡淡的灰青色,指尖总有洗不掉的、竹叶形状的污渍。

“湛然师弟,你……真不用歇着?”慧净师兄抱着几卷经书经过,忍不住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湛然摇摇头,弯腰去搬脚边的一摞经卷。那是《大藏经》的一部分,用蓝布包袱裹着,不算太重,可他一使力,眼前就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慧净连忙腾出一只手扶住,触手一片冰凉——这秋阳暖暖的,湛然身上却冷得像块冰。

“你去那边坐着,帮着翻翻页就好。”慧净不由分说,将他按到廊下的石凳上,“这些重的我们来。”

湛然没有争辩。他确实没力气了,坐在石凳上喘了会儿气,额上竟沁出虚汗。阳光从廊檐斜射进来,照在他脸上,他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畏光,这症状越来越严重了,白日里但凡有点光,就刺得眼睛生疼,流泪不止。

晒经场设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几十张竹席铺开,经卷摊得满满当当。僧人们穿梭其间,小心翼翼地将经页一页页翻开,让阳光均匀地照在每一个字上。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特有的气味,混着秋阳的暖香,本该是庄严宁静的,可湛然坐在廊下,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只觉得恍惚。

他们多健康啊——慧净师兄手臂结实,抱起经卷步履稳健;几个年轻师弟说说笑笑,额上冒着细汗,脸上泛着红光。只有他,像个抽干了精气的空壳,坐在这里,连翻经页的力气都没有。

“湛然!”

一声低喝。慧明法师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前,眉头紧锁,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你随我来。”

湛然默默起身,跟着师父走到偏殿后的僻静处。慧明转过身,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手,一把扯开他的僧衣前襟——

胸膛露出来,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皮肤苍白中泛着青,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处,有一片巴掌大的青色斑纹,形状扭曲,细细看去,竟像一丛竹子的根系,从心口向四周蔓延。

“这是什么?”慧明的声音发颤。

湛然慌忙拉拢衣襟,垂下眼:“弟子……弟子不知。”

“不知?”慧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夜夜房里点灯到子时过后,身上总有一股怪香,白日里魂不守舍,如今瘦成这副鬼样子——湛然,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弟子……弟子只是夜读……”

“夜读?”慧明冷笑,“读什么?读得精血亏空,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松开手,背过身去,肩头微微发抖,良久,才哑着嗓子说,“从今日起,你搬回僧寮,与慧净同住。你那禅房……暂时封了。”

湛然浑身一颤:“师父!”

“不必多说。”慧明转过身,眼里有血丝,“你若还想留在本觉寺,就听我的。若再执迷不悟……”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这话里的意味太深,湛然听得心里发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深深一揖,转身踉跄着走了。

回到禅房,他闩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口那处斑纹火辣辣地烧着,他解开衣襟低头看——青色更深了,那些“根系”似乎又往外蔓延了些,最长的几根已经爬到了锁骨下方。他伸手去摸,触感很奇怪,不像是皮肤,倒像是……树皮?粗糙,微硬,带着细细的纹路。

恐惧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往上爬。他猛地站起身,冲到木箱前,翻出那件团在箱底的、沾着血迹的僧衣——是那夜之后,他偷偷藏起来的,一直没敢洗。

摊开来,原本暗褐色的血迹,如今竟变成了青黑色。更诡异的是,那些血迹在衣料上晕开,形成的图案……是一片片竹叶。叶脉清晰,边缘锯齿分明,一片挨着一片,铺满了前襟。他颤抖着手去摸,那些“竹叶”竟簌簌作响,像真叶子在风里抖动。

“啊——!”

他惨叫一声,将僧衣狠狠甩出去。衣服撞在墙上,软软地滑落,可那些竹叶图案在昏暗的光线里,依然幽幽地泛着青黑色的光。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今日是重阳,寺里做了素糕,晚斋比平日丰盛些。可湛然一口也吃不下,他蜷在榻上,浑身发冷,明明盖着被子,却冷得牙齿打颤。掌心那处旧伤又开始疼,不是刺痛,而是一种钝钝的、钻心的疼,像有什么东西在伤口里生长,要破皮而出。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打更声——戌时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去医寮讨些安神的药。推开门,夜风灌进来,冷得他一个哆嗦。月色很淡,寺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溪流的水声,哗哗的,像谁在哭。

走到半路,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很轻,很缓,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猛地回头——廊下空空如也,只有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孤零零地印在青石板上。

是错觉吗?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医寮。门虚掩着,里头透出灯光,还有低低的说话声。他正要推门,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脉象浮滑如竹节,尺脉有阴邪缠绕之象。老衲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这般怪症。”

是义净法师。

另一个声音响起,苍老而沉稳:“可能治?”

“难。”义净顿了顿,“邪已入膏肓,寻常药石无用。除非……找到那邪物的本体,焚之,或可断其根源。”

“你确定是……那东西?”

“十之八九。”义净的声音压得更低,“《精怪异闻录》有载:竹魅害人,先以色诱,继以邪术固其心志,待精血吸尽,则种竹心于胸,人竹合一,永世不得超生。湛然师侄的症状——畏光,嗜凉,肤现青纹,掌溃叶痕——皆与之吻合。”

门外,湛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竹魅……邪物……种竹心于胸……

那些零碎的疑点,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串了起来——她夜夜准时而来,风雨无阻;她身上那股甜腻的竹香;她冰凉的身体;她缩成竖瞳的眼睛;她颈后的竹节斑纹;她铜镜里映出的竹影……

原来,原来如此。

他竟与一个妖物,夜夜缠绵,整整三月。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里头的说话声停了,门吱呀一声打开,义净法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师侄都听见了?”老法师脸上没什么表情。

湛然直起身,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义净侧身让开:“进来吧。这位是云游至此的慧明师叔,精于医道,让他给你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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