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上杉 景胜、赤备を撃つ(2 / 2)
“好!”信繁猛地一振手中朱枪,枪缨上的血珠甩出弧线,“既如此,何须坐以待毙?真田的武士,纵死,亦当死於冲锋陷阵之路!”他勒转马头,面向东北方向——那是直江兼续追击而去的方向,也是伊达、石田主力可能遁逃的方向。“看见了吗?那里,敌阵衔接处,旌旗稍显杂乱,步伐略有参差。此必是因分兵追击,阵列未及完全重整之故!此即生路,亦是死路!”
他深吸一口凛冽彻骨的寒气,鬼面后的目光如电:“全军听令!变锋矢之阵!我自为矢镞!诸君紧随我后!目标——敌阵东北衔接处!不计生死,不问归路,但向前突!突进去!撕开它!让上杉景胜看看,何谓真田赤备的最后一冲!”
“喔——!!!”
残存的数十骑赤备发出震天的怒吼,疲惫与伤痛仿佛瞬间被点燃,化为最后的疯狂。无需更多言语,仅存的武士们自发调整马位,以信繁为最尖端,迅速结成一道尖锐的冲锋阵型。破损的“六文钱”旗印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虽残破,却依旧猩红刺目。
“真田源次郎信繁在此!赤备众,随我——破阵!!!”
信繁一夹马腹,名驹“北斗”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随即化作一道赤色雷霆,向着那看似铁板一块的敌阵猛冲过去!身后数十骑赤备同声怒吼,如影随形,汇聚成一股一往无前的血色洪流,决死地撞向上杉军的铜墙铁壁!
“稳住!长枪!结阵!”上杉军阵中响起军官的厉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自杀式的反冲锋,正面的上杉足轻出现了刹那的骚动。那赤色洪流裹挟的惨烈气势,足以让最勇敢的士卒也心生寒意。然而,上杉军的纪律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骚动只持续了一瞬,前排足轻便嘶吼着将长枪尾部抵住地面,枪尖斜指前方,后排长枪层层架起,瞬间形成一片死亡的枪林!弓足轻的箭矢也愈发密集地泼洒向冲锋的赤备。
“噗嗤!”“咔嚓!”“唏律律——!”
冲在最前的数骑赤备,连人带马狠狠地撞上了枪林!长枪折断的脆响、战马濒死的哀鸣、武士中枪的闷哼瞬间交织在一起!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在冰冷的枪尖上绽放。巨大的冲击力让上杉军枪阵为之剧烈一晃,数名足轻被撞得筋断骨折,口喷鲜血向后倒去。
真田信繁身先士卒,朱枪舞动如轮,拨开刺来的长枪,枪尖毒蛇般点出,瞬间刺穿两名足轻的咽喉。他胯下“北斗”神骏异常,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狠狠踏下,将一名挺枪刺来的足轻胸骨踏得凹陷进去!借着这一踏之力,“北斗”竟硬生生从枪林缝隙中挤了过去,闯入敌阵!
“随主公冲啊!”后续赤备见主将破阵,血气上涌,不顾生死地策马猛撞,手中长枪、太刀疯狂劈砍,竟真的在严密的枪阵上撕开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突进去了!跟紧主公!”
缺口处瞬间变成了修罗屠场。赤备骑士们疯狂地向内挤压,而上杉军则拼死向中间合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数条性命。真田信繁如同赤色魔神,所过之处残肢断臂纷飞,无人能挡其片刻。他眼中只有前方,只有那被撕开的、染血的生路。
然而,上杉景胜的阵型岂是如此轻易可破?
就在赤备看似即将穿透第一层枪阵时,侧翼以及更后方的上杉军方阵,已然完成了调动。原本看似“杂乱”、“参差”的衔接处,此刻却显露出其真正面目——那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略向内凹的“口袋”!
“变阵!合围!”高处的物见番骑挥动旗印。
只见左右两翼的上杉军阵,不再执着于正面封堵,而是如同巨钳般自侧后方快速合拢!更多的长枪足轻从侧翼涌来,铁炮足轻也在军官喝令下重新装填,瞄准了在阵中艰难突进的赤备侧翼和后背。
真田信繁突得越深,感觉阻力越大。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军仿佛无穷无尽,刚刚砍倒一个,立刻又有两个、三个填补上来。身边的赤备骑士不断落马,惨叫声迅速被喊杀声淹没。那杆残破的“六文钱”旗印,在一次冲锋中被数杆长枪刺穿,执旗的武士身中数创,兀自不倒,最终被乱枪捅落马下,大旗委顿于地,旋即被无数双脚踏过。
“主公!左侧敌袭!”
“后面!后面也有长枪!”
“保护主公!”
忠心的旗本和武士不断用身体为信繁挡下致命的攻击,一个个倒下。信繁的朱枪早已染成暗红色,手臂因持续挥砍而酸麻,呼吸如同破风箱般粗重。他环顾四周,跟随他突入敌阵的赤备已不足二十骑,且人人带伤,被密密麻麻的上杉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核心。所谓的“缺口”早已消失,四面八方皆是攒动的人头和如林的枪尖。
“呵……呵呵……”鬼面下,传来信繁低沉而沙哑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以及一丝了然的嘲讽。什么“衔接破绽”,分明是上杉景胜早已设下的陷阱!故意露出一丝缝隙,诱他这困兽投入罗网,而后一举合围,瓮中捉鳖!
“上杉……景胜……好算计……”他喃喃道,手中朱枪却握得更紧。
“真田信繁!下马受缚,饶你不死!”上杉军阵中,有将领高声劝降。
回答他的,是真田信繁用尽最后力气掷出的朱枪!长枪化作一道血色闪电,疾射而出,“噗”地一声,将那喊话的将领连人带甲钉死在地!
“真田武士,只有断头之将,无有降敌之兵!”信繁猛地抽出腰间打刀“三池典太”,刀刃在火光下映出他满是血污却狰狞如鬼的面容,“赤备众!今日我等便战死于此,魂归高天原,再随太阁殿下征战!杀——!”
“杀——!!!”
最后的十余名赤备爆发出最后的吼声,如同受伤的猛虎,扑向周围数倍于己的敌军。战斗瞬间进入最惨烈的阶段。刀剑砍卷了刃,便用拳头砸,用牙齿咬!一名赤备武士被三杆长枪同时刺穿胸膛,却狂笑着抱住枪杆,为身旁同伴创造出一瞬的劈砍机会。另一名武士战马倒毙,徒步挥刀,连斩数人,最终被乱枪刺成蜂窝,兀自拄刀而立,怒目圆睁。
真田信繁身中数创,鲜血染红了赤色胴丸,步伐已然踉跄,但手中“三池典太”依旧挥洒出片片刀光,每一刀都带起一蓬血雨。他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五骑、三骑、最后一骑……
最终,他独自一人,背靠着一匹倒毙的战马尸体,拄着满是缺口的太刀,剧烈喘息。四周,是层层叠叠、缓缓逼近的上杉军足轻,长枪如林,指向他浑身浴血的残躯。
远处高坡,上杉景胜静静端坐于马扎之上,面无表情地俯瞰着这场围猎的终结。寒风卷动他阵羽织的下摆,猎猎作响。
“取他首级。”景胜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嗨!”数名上杉家的精悍武士越众而出,手持长枪、太刀,缓缓逼近。
真田信繁猛地抬头,鬼面早已不知掉落何处,露出一张苍白却满是血污、依旧英挺的面容。他目光如电,竟穿透重重人群,直射向高坡上的上杉景胜。那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冰冷的、属于武者的平静,以及深处那不屈的火焰。
他缓缓举起手中残破的太刀,刀尖遥指景胜,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长啸,声音虽沙哑,却清晰地传遍战场:
“我乃真田源次郎信繁!只憾未与汝上杉军堂堂正正一战!今日,便以此身,偿此夙愿!上杉景胜!且看好,何谓真田武士最后之忠义!”
啸声未落,他已不再看逼近的敌兵,而是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太刀倒转,刀尖对准自己腹部……
“噗嗤!”
利刃入肉之声闷响。鲜血自他指缝间汩汩涌出。但他身躯依旧挺得笔直,未曾倒下。那遥指景胜的姿势,仿佛化作了永恒。
战场,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唯有寒风呜咽,火把噼啪。
良久,一名上杉武士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长枪拨了拨,确认其已气绝。然后,他抽出肋差,割下了那颗不屈的首级。
首级被盛于折敷,呈到上杉景胜马前。
景胜垂下眼眸,看了看那张即便死去仍带着傲然之色的年轻面容,沉默片刻。他缓缓抬起手,示意将首级好生收敛。
“真田源次郎,勇烈之将,不负其名。”他淡淡道,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以武士之礼,暂且安置。”
“嗨!”
景胜抬起头,目光已投向东北方那深邃的夜空。那里的喊杀声与火光似乎更加密集、更加接近了。直江兼续,应该已经咬住了猎物。
“传令。”他声音转冷,不容置疑,“全军整队,丢弃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疾进。目标,大阪城外堀。我要在日出之前,看到伊达政宗与石田三成的首级。”
“嗨依——!!!”
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不再是围猎时的沉稳,而是带着追击的急促。上杉军这支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短暂停留、碾碎一只勇猛的“赤鬼”后,再次隆隆开动,向着最终的目标,向着那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无情地碾压而去。
而在他们前方,大阪城巍峨的轮廓已在望。那道宽阔的外堀,在稀薄晨光与未熄的战火映照下,泛着冰冷的水光。堀边,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人影正在挣扎、涌动、厮杀。
最终的血战之地,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