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你烧我的书?可火光照亮了识字路!(2 / 2)
风雪稍歇的午后,一支黑帐部的巡逻队在荒原上勒住了马。
他们惊愕地发现,一群半大少年,正围着一块被风雪磨平的巨石,用炭条在上面一笔一划地临摹着汉字。
领头的少年,竟是前几日逃亡的那名千夫长之子。
“巴图!你这无耻的叛徒!”巡逻队长怒不可遏,策马上前,“你忘了祖宗的训诫,忘了狼神的荣耀,竟在这里学南人的鬼画符!”
他抽出弯刀,就要挥刀劈向那块“石碑”。
名叫巴图的少年没有后退,反而挺身挡在巨石前,张开双臂,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你要砍字,就先从我身上砍过去!苏烈先生说过,字是光,杀字的人,眼里永远是黑的!”
“说得好!”
“巴图没说错!”
周围渐渐聚拢了些围观的牧民,有人压低声音,却清晰地说道:“我家婆姨昨晚就照着南人丢来的卷轴念了‘通风防病’,今天孩子的咳嗽果然轻多了,比萨满跳大神管用……”
巡-卫队长的刀举在半空,看着巴图那张年轻却决绝的脸,又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最终悻悻地收回刀,恶狠狠地留下一句:“下次再让我看见,格杀勿论!”
与此同时,东部的难民营。
赵云一身风尘仆仆的流民装扮,将最后一批“识字木牌”交到那颜氏手中。
木牌以桑木削成,巴掌大小,正面刻着一个常用汉字,配着简单的图画,背面则用油布紧紧包裹着一小卷《律例六则》的节选。
当夜,营地中央升起一堆篝火。
那颜氏召集了数十名妇人,借着取暖的名义围坐一圈。
她们一边烤着干硬的奶饼,一边借着火光,跟着那颜氏辨认木牌上的字。
“安。”那颜氏举起一块画着屋顶的木牌,“屋顶之下有女,便是安。”
“活。”她又举起一块画着水和麦苗的木牌,“有水有田,才能活。”
“家。”最后,她举起一块画着猪圈的木牌,“房子里养了猪,才算一个家。”
妇人们磕磕巴巴地跟着念。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失语多年的老妪,颤抖着伸出手指,死死指向那颜氏手中的“家”字木牌,浑浊的眼中滚下两行热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竟挤出一个沙哑的字眼:
“想……回……”
全场瞬间静默。
下一刻,所有妇人仿佛被这个字点燃了灵魂,不约而同地跟着齐声高喊:
“家!我想回家!”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拓跋烈巡视边境的马蹄,恰在此时踏入了这片区域。
他远远望见山梁下有微弱的红光闪烁,心中一紧,立刻悄然潜近。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
数十名衣衫褴褛的妇孺,竟庄重地蹲坐在雪地里,借着一堆小小的篝火,将一块块识字木牌插在雪中,围成一个祭坛般的圆圈,虔诚地学习着那些他下令焚烧的文字。
一名扎着小辫的女孩抬头看见了他,黑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好奇地问:“酋首,你会写‘娘’字怎么写吗?我现在会了。”
拓跋烈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冰雕。
那句天真的问话,像一根烧红的铁刺,狠狠扎进他心里。
他,草原的雄鹰,黑帐部的少主,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女童问倒了。
他狼狈地转身,想要逃离这片让他窒息的地方,脚下却猛地一绊,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雪地里。
他愤怒地回头,发现绊倒自己的,竟是一卷尚未点燃的《稚言集》。
封皮已被他的马蹄踩破,露出内页一行被火光照亮的、清晰的墨字:
“教育不是入侵,是回家。”
那一刻,拓跋烈猛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这片他誓死扞卫的土地上,他,或许已经成了唯一一个不识字的大人。
他缓缓从雪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脸上的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没有再看那些妇孺一眼,只是翻身上马,沉默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一缕寒冷的阳光刺破云层。
拓跋烈一夜未眠,他走出王帐,眼中的怒火与挣扎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尽一切后的、冰冷的死火。
他看着南方,那个给予了他无尽屈辱,也让他的人民看到另一条路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扭曲而森然的弧度。
既然光不肯熄灭,那就……连那些追光的人,一并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