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源海浅滩（1 / 2）

黑暗并非瞬间褪去，而是如同稀释的墨汁，缓缓被一种柔和、无处不在的乳白色光芒所取代。令人窒息的深海压力、狂暴的涡流噪音、以及那冰冷刺骨的猩红恶意，所有属于现实世界和“清道夫”的压迫感，在穿越“裂隙”的瞬间便被剥离、隔绝，仿佛从未存在过。

“潜渊”深潜器静静地悬浮着，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如同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温暖粘稠的光之海洋中。外部观察窗被柔和的白光充满，看不到任何景物，只有光芒本身在缓缓流淌、脉动，仿佛拥有生命。舱内，刺耳的警报声消失了，仪器运行的嗡鸣也变得微不可闻，只有一种令人心绪宁静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轻柔“潮汐声”在回荡。

林瑶的第一个反应是检查陈启。他依旧固定在医疗座椅上，但之前剧烈的颤抖和痛苦扭曲的表情已经消失。他双眼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但呼吸却变得异常平稳、深长，仿佛陷入了最深沉、最安宁的睡眠。监测屏幕上，那些濒危的生命指标没有立刻恢复，但也不再恶化，而是凝固在了一个极低但相对稳定的水平线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感应绷带下方，不再有狂暴的能量光芒透出，也不再剧烈脉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白色微光，如同呼吸般缓慢明灭，与外部这片光之海洋的脉动隐隐同步。

“他……稳定下来了？”林瑶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松开紧握操纵杆的、指节发白的手，轻轻触碰陈启的手腕。皮肤冰凉，但脉搏的跳动虽然微弱，却异常平稳有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托住了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所有外部读数归零或无法识别。”锚链检查着控制面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我们不在常规空间了。重力、电磁场、甚至时间流速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这里的能量特征……我从未见过，平和得可怕，却又浩瀚得令人敬畏。”

林瑶看向观察窗外那片纯粹的、流淌的光。“这就是……‘源海’？至少是它的‘浅滩’？”她想起陈启昏迷前最后投向“裂隙”的那道决绝的白色光芒，以及“裂隙”深处那惊鸿一瞥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海洋虚影。是他最后的力量，将他们带到了这里？还是“源海”本身，回应了他的“呼唤”？

她尝试启动深潜器的动力和探测系统，但除了最基本的生命维持和内部照明，所有试图向外发射能量或进行主动扫描的尝试都石沉大海，仿佛被这片温柔的光之海洋无声地吸收了。通讯系统更是彻底静默，与基地、与月球背面、与整个现实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一个绝对安全，却也绝对未知的牢笼。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去了片刻，也可能已过去许久。林瑶和锚链轮流休息、观察，但外部景象永恒不变。陈启始终沉睡，他的生命体征维持在那个脆弱的平衡点上，没有恶化，却也看不到明显的好转。他左眼的微光持续明灭，仿佛在与这片“源海”进行着无声的、缓慢的交流。

林瑶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陈启身边。她替他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整理凌乱的额发，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在这个隔绝了一切危险也隔绝了所有希望的地方，那些被生死压力强行压抑的情感，如同解冻的春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担忧、后怕、心疼，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力感。

她握着他冰凉的手，低声说着话，仿佛他能够听见。

“我们到了，陈启。你带我来的‘海’边。”她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舱室内却清晰可闻，“这里很安静，没有‘清道夫’，没有倒计时……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回忆起他们初次合作时的情景，回忆起他面对诡异案件时眼中的专注与困惑，回忆起他在“镜像低语”中挣扎的痛苦，也回忆起他苏醒后看向她时，眼中那点微弱却清晰的“了然”……这个看似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男人，却一次次在绝境中爆发出令人震撼的意志，背负起远超自身能力的责任，最终将自己燃烧到了这般境地。

“快点好起来……”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左手手背上因长期输液留下的细小针孔，声音低不可闻，“还有很多谜题等你解开……我们……还没有回家。”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陈启左眼那平稳明灭的微光，似乎极其轻微地……加快了一丝频率。

又过了不知多久，一直沉默观察外部的锚链忽然发出了一声惊疑的低呼：“林指挥，你看外面！”

林瑶立刻抬头看向观察窗。

永恒流淌的乳白色光芒中，开始出现一些……变化。

起初只是些极其细微的、如同水中气泡般的透明涟漪。接着，一些模糊的、闪烁的影像开始在这些涟漪中浮现——不是反射，而是如同全息投影般从光芒内部显现出来。

影像最初是混乱无序的色块和线条，随后逐渐凝聚成一些可以辨认的场景碎片：

他们看到了古老而宏伟的、由光构成的城市轮廓在星海中沉浮……

看到了“播种者”们——并非具体的形态，而是一种散发着温暖智慧光芒的集体意识体——在温柔地引导着新生“摇篮”的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