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温言寄社稷,老臣意难平(1 / 2)
坤宁宫暖阁之中。
窗棂半开。
似在悄然迎接外界的清新。
五月的微风。
如灵动的精灵。
卷着廊下蔷薇的淡香。
轻盈地溜进阁内。
那淡香与弥漫的龙涎香缠绵交织。
竟奇妙地冲淡了几分案上卷宗所散发的肃杀之气。
却冲不散空气里的紧绷。
此时。
朱厚照身形微动。
缓缓转过身来。
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地。
带起一丝风。
只见刘健正紧紧盯着《江南盐商往来账册》上的朱印。
目光发直。
瞳孔缩成了针尖。
指节捏得发白。
而谢迁。
他的指尖在王逊的供词上轻轻颤抖。
那颤抖从指尖传到手腕。
再到肩膀。
似在诉说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两人鬓角的白发。
在晨光的轻抚下。
泛着霜色。
衬得脸上的慌乱愈发刺眼。
“都看看吧。”
朱厚照迈步走到案前。
神色冷峻。
指尖轻轻叩了叩最上面的盐税账册。
“咚、咚”两声。
像敲在两人的心上。
纸页间。
一张银票悄然露出一角。
扬州盐运司的红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红得像血。
直叫人眼疼。
“张锐说。
这二十万两‘内阁公费’。
刘首辅每年都分得三成?”
刘健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像吞了块烧红的烙铁。
刚要开口辩解。
却见朱厚照已拿起王逊的供词。
神色悠然。
慢悠悠地念道:
“‘谢次辅表亲收受河工款五千两。
嘱吾多关照湖广军饷’——
谢大人。
这事你可知情?”
谢迁的脸瞬间涨成绛紫色。
像被泼了桶红漆。
手里的象牙笏板“啪嗒”一声掉在金砖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刺耳。
他辅佐先帝十八年。
向来以“清廉”自诩。
自认为一生光明磊落。
此刻。
却被晚辈皇帝当众点破家丑。
只觉脊梁骨竟像被抽去一般。
再也挺不直了。
腰弯得像张弓。
暖阁里静谧得可怕。
静得能听见蔷薇花瓣落地的轻响。
“噗”。
那细微的声音。
却如重锤般敲在众人心头。
陆炳的卷宗摊在案上。
像一座无形的大山。
沉甸甸地压在两位老臣心头。
每一页都清晰地写着“贪腐”“结党”“谋逆”。
这些触目惊心的字眼。
足够让他们俩跟着张锐等人一起去诏狱“喝茶”。
喝那用烙铁泡的“茶”。
刘健闭了闭眼。
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似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
终于。
他屈膝跪地。
“噗通”一声。
膝盖撞在金砖上。
声音颤抖:
“老臣……老臣失察。
罪该万死!”
谢迁也跟着跪倒。
额头紧紧抵着冰凉的金砖。
冰凉透过官帽渗进来。
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臣……臣管教不严。
请陛下降罪!”
朱厚照却并未理会他们的请罪。
反而转身走到窗前。
目光望向宫墙外抽新枝的梧桐。
新枝嫩得发亮。
“你们说。
洪武爷当年提着刀从淮西杀出。
把蒙古人赶回漠北。
容易吗?”
刘健和谢迁皆是一愣。
眼神中满是疑惑。
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起开国往事。
还是刘健先反应过来。
恭声道:
“太祖爷扫平群雄。
驱逐鞑虏。
创下不世基业。
自然不易。”
“太宗爷靖难之后。
五征漠北。
迁都北京。
天子守国门。
容易吗?”
朱厚照又问。
指尖轻轻拂过窗台上一盆新抽芽的兰草。
那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
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像太祖爷当年没擦干净的刀光。
谢迁接口道:
“太宗爷开疆拓土。
奠定大明盛世根基。
亦是艰难。”
朱厚照这才转过身。
目光落在两位老臣身上。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打江山难。
守江山更难。
太祖、太宗用刀枪打下的江山。
到了我们手里。
要靠法度守。
靠民心护。”
“可要是连管钱的、领兵的都想着中饱私囊。
这江山还能守多久?”
他拿起那本盐商账册。
却没再翻看。
只是轻轻摩挲着封面。
封面磨得发毛:
“江南盐税每年该收多少。
户部有定数。
可实际入库的。
连一半都不到。”
“剩下的钱去哪了?
进了你们的门生、故吏、姻亲的口袋。
最后还要让百姓替你们填窟窿——
这就是你们说的‘守江山’?”
刘健的肩膀剧烈颤抖。
像寒风里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