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作曲家是钢琴家的最高表现形式(2 / 2)
塔尔贝格微微一笑,似乎被触动了:“等演出结束后,您要是想看的话,我请人把信送到您府上。作为您帮助过我的谢礼,也算是……纪念那晚的事情。”
“我很荣幸。”亚瑟缓缓起身,理了理袖口的白手套:“那我就不打扰你准备了。西吉,今晚请记住一件事,伦敦的观众对李斯特可没有滤镜,只要拿出你的全部实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塔尔贝格起身送别道:“明白了,爵士,我也提前预祝您的新曲首演顺利。”
亚瑟推开更衣室的门,白金汉宫的长廊里一时显得格外寂静。
他回头看了一眼,塔尔贝格正俯身整理乐谱,他的肩膀微微绷紧,像是尚未放松的弓弦。
亚瑟没有多什么,转身沿着铺着红毯的走廊向前走去。
外头的空气要清新得多,相较于更衣室,这里更能让他的头脑保持清醒。
他刚转过拐角,就看见一个男人靠在墙边,正对着嘉宾席的方向骂骂咧咧,语气充满了德意志市民式的焦躁与滑稽。
“天杀的命运!连在白金汉宫也逃不过!”
亚瑟挑了挑眉,忍不住笑了:“我真没想到,海因里希,你连在女王的宫殿里也能找到发牢骚的理由。”
海涅一惊,他扭头看去,发现来人是亚瑟后,才放松了下来:“该死!亚瑟,你根本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万幸我今晚只是冒充你的随从,而不用一板一眼的坐在嘉宾席上。”
亚瑟走近几步,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你看见本杰明了?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他收到了今晚音乐会的邀请函了吗?”
“本杰明?本杰明·迪斯雷利?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还不值得我这么大动肝火。”海涅正了正自己的领巾:“我看见的是我的表妹夫!”
“表妹夫?”亚瑟眨了眨眼,完全没料到这个答案:“你是你的情敌?曾经的?”
“是的!”海涅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但怒气却丝毫不减:“那个道貌岸然的莫谢莱斯!您知道他吧?伦敦爱乐协会的音乐总监!伦敦音乐学院的教授!他今晚也在这场音乐会上!”
亚瑟闻言愣了半晌:“等等,你的意思是,伊格纳兹·莫谢莱斯,就是你的表妹夫?”
“不然呢?”海涅眼中闪过一种夹杂着屈辱与嫉妒的神情,恨恨地道:“他娶了我表妹,我那可怜、天真、还在弹舒伯特夜曲的表妹!一个德累斯顿的少女,当时她才二十岁不到,就被这个老家伙骗走了!”
亚瑟觉得海涅这番话的并不公正,因为他记得莫谢莱斯好像是三十岁的时候结婚的,虽然三十岁不算,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老家伙吧?
但虽然他心里这么想,但是为了防止自己生出“德意志痔疮”,他只得向海涅屈服了。
亚瑟微微仰头,似乎在憋笑:“我倒是听莫谢莱斯夫人弹琴极好。”
“她当然弹得好!”海涅哼了一声:“那是我手把手教的!”
到这里,海涅似乎有些颓丧:“我的表妹,如今就坐在莫谢莱斯的身旁,穿着巴黎的高档时装,在白金汉宫观赏欧洲顶级音乐家的演奏,而我,却只能用随从的身份混进后台!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亚瑟闻言,实在是憋不住痔疮道:“这起码明你的表妹没嫁错。”
“亚瑟!”海涅禁不住想要咆哮:“这可不是签几张账单就能揭过去的事!”
正当海涅即将暴走之际,埃尔德的腔调忽然在走廊尽头响起:“姑娘嘛,哪里的姑娘不是姑娘呢?海因里希,你何必纠结这个?”
“该死的!”海涅翻了个白眼:“你少来插嘴!你连浪漫都不懂!”
“浪漫?”埃尔德耸了耸肩:“或许我确实不懂,但我懂港口。港口的姑娘和你表妹一样,她们也都喜欢会弹琴的男人,可一旦有男人能带她们离开,她们就不会再唱你写的歌了。”
“你闭嘴!”海涅涨红了脸,几乎想要冲上去拽住他的领子。
亚瑟急忙伸手拦他:“好了好了,海因里希,你别真跟埃尔德一般见识。他的嘴总是比脑子快两步,你总不能和他学吧?”
海涅气呼呼地松开了手:“我表妹不一样,她可不是那种肤浅的女人!”
埃尔德本想再调侃两句,可他看海涅气性这么大,完全不像是大仲马那样开得起玩笑,于是只得作罢道:“罢了,海因里希,今晚演出结束后,去莱斯特广场,我请你喝一杯。如果到时候你还坚持姑娘们确实不一样,那我就向你道歉。”
亚瑟望着这两位不省心的朋友,禁不住摇了摇头:“莱斯特广场?我劝你们还是悠着点吧。”
“怎么?怕我们喝多了惹事?”
“惹事是轻的。”亚瑟警告道:“最近由于利奥波德访英,内务部和外交部对伦敦的治安情况都盯得紧,莱斯特广场这种案件频发的区域自然是苏格兰场的重点监控对象。如果你们非去不可,记得提前打个招呼,让苏格兰场知道一下情况。”
亚瑟话音刚,忽然从音乐厅方向传来一阵热烈而轻快的弦乐声。
弦乐齐鸣的那一刻,整座宫殿的空气都被震得轻轻颤动。
亚瑟停下脚步,神情微变:“开始了。”
那是《塞维利亚的理发师》的序曲,歌剧大师罗西尼的光辉之作,也是今晚音乐会的序曲。
……
礼乐厅内灯火辉煌,水晶吊灯垂悬在穹顶之下,光线如涌动的金流。
空气里弥漫着蜡烛与玫瑰花的混合香气,乐声自舞台正前方汹涌而出。
嘉宾席最前方,最中央的座位上,是年仅十八岁的维多利亚女王。
今晚她挑了一身夺人眼球的淡金色丝缎礼裙,胸前别着象征着嘉德骑士团团长地位的嘉德星章。
而她的右侧坐着的利奥波德一世今天则选择以比利时军礼服示人,银线绣边,胸前一字排开四枚勋章。
利奥波德获得的勋章并不在少数,但今晚他选择佩戴的勋章明显精挑细选过,除了象征着比利时利奥波德骑士团团长身份的利奥波德大十字星章以外,还戴上了英国颁发的嘉德勋章、巴斯勋章以及汉诺威王国的皇家圭尔夫勋章。
而坐在他身边的,正是比利时王后、法兰西的露易丝-玛丽·德·奥尔良公主,万幸她的脸型受父亲路易·菲利普的影响不多,看起来没有那么像是鸭梨,否则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这种打击确实太大了。
《比利时的露易丝-玛丽王后肖像》德意志画家弗兰茨·克萨韦尔·温特哈尔特绘于1841年
而维多利亚左侧的位置则由她的母亲肯特公爵夫人占据。
肯特公爵夫人仍是一贯的浮华打扮,颈上堆迭着珍珠与紫晶。
她面带微笑,偶尔与身旁的阿德莱德王后低声交谈,看起来在女儿继位以后,两人的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至少在公开场合,肯特公爵夫人已经不再会对阿德莱德表示嫉妒了。
至于阿德莱德王后,她的模样依旧憔悴,看起来似乎还没能够从丈夫的离世中走出,她并不常插话,只是偶尔会在乐章起间轻轻点头,看起来就像是在为科斯塔先生的指挥伴奏。
而他们身边坐着的,则是一众王室成员,剑桥公爵即格洛斯特公爵夫妇以及维多利亚的几位老姑姑。
在本场音乐会当中,能与王室成员并排的,唯有那些曾在拿破仑战争中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将军们。
其中打头的,便是滑铁卢的英雄威灵顿公爵了。
老公爵端坐在中央偏右的位置,紧挨着利奥波德夫妇,他的背依旧挺拔,只是每当乐曲进入高潮,他便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分辨音符的层次。
利奥波德看见威灵顿公爵这个模样,忍不住起身与妻子换了个位置,探着身子向他搭话道:“您能听清演奏吗?”
威灵顿公爵闻言,开口道:“我在努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