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青丝忽染千山雪 白首相携万里云(2 / 2)
“大理城?”
缘子和众人踏上了回临安的归途,完颜琮一路上极尽讨好,又将当日在襄阳那番耍赖的嘴脸拿了出来,缘子按下心底疑虑,装作一阵生气后便说要带他去找张道长,完颜琮赶紧拦着,西夏那边现在也很凶险,还是先在临安好好待着吧,自己能控制病情,然后慢慢筹划。
回到将军府的第五个夜,缘子将蝶漪引至她的卧房,看着熟睡的完颜琮,她心情沉重,“你给的这个东西真的不会影响他本身?”
蝶漪点头,“放心。”
待蝶漪细细查验完颜琮的身体,她眉头皱的很紧。
缘子深呼吸,“你说吧,我都能承受。”
蝶漪的眉间一耸一耸的,最后沉吟道:“张道长当时说过,没人症状不同,适用宝嘉的方子不一定能适用完颜琮,他认为完颜琮的情况肯定比宝嘉要严重的多……”
缘子急着想听接过,蝶漪却忽然眼神一闪,“我有个猜测。”
缘子皱起眉来等待着她的话。
“宝嘉拿回来的药和方子确实可以解一部分毒,但定是还不够的,他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会命不久矣,但是又想延长生命,所以用了其他法子,例如丹药一类,可以使人的身体暂时好一阵,于常人无异,但日积月累……”
“最后会使人衰竭而亡。”缘子接下她的话。
蝶漪点头。
那日完颜琮和她说过的,竟是自己在做的事吗?
“所以,他的身体是好时坏,连金国的御医也查不出什么,并不是因为他胡乱隐瞒,而是他本就中毒已深,想要强撑一段时间就服用丹药……”
缘子忽地什么都明了。
常人哪有不惜命的,她不认为完颜琮这样做不对,只是懊恼自己没有早些发现,忽略了他的病症这么久。
她猜想,宝嘉那丫头肯定知道,但是却也选择了隐瞒,都瞒着自己……
“难道这个紫霄藤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缘子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蝶漪过去揽住她的肩,“完颜琮的医术你我心中都有数,他自己都如此选择,你便知道答案了。更何况,你不也说过,医者不是神仙啊……”
缘子哽咽地抬头,“那他这样的情况……还能撑多久……”
蝶漪望着缘子发红的眼睛,艰难地开口,“大概……一两年吧……”
砰——
“谁?”
缘子和蝶漪在屋内紧张完颜琮的事,竟然没有留意屋外的情况,此刻听到外面有动静,心中十分不快。
来人没有躲闪,而是直接开了门。
“娘?!”
竟然是曾钟娥。
“您怎么在这?”
自己的母亲只穿了中衣,鞋子也是平时在屋内穿的软底,砍来是睡下了又过来的。
曾钟娥没有回答缘子的话,而是看向蝶漪,“他真的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了?”
“嗯。”她无奈地开口,“若是身体已经开始显现异常,便说明已经开始衰竭了,他是医者,之前的身体还是健朗的,如此这般,两年也是极限了,若是普通人,可能也就几个月……”
曾钟娥已经捂住了嘴巴,想哭又压抑着自己。
她不是和完颜琮的感情有多深,而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啊,她能看出来两人是多么相爱,若是少了其中一个人,就如同筷子少了一根……
她自己正体会着这种钻骨噬心之痛,又怎么忍心看着女儿也体会这般滋味。
一时间,她竟不知像杨祖春那样突然告别给人带来的冲击大,还是完颜琮这种缠绵的折磨让人疼的深。
“娘……”缘子仔细观察曾钟娥的神色,然后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曾钟娥看向女儿真诚又憔悴的脸,“是你爹,他和我说过……”
当日在襄阳,没人知道完颜琮和杨祖春到底说了什么,让杨祖春竟然那么快就接受了他的存在,这一直是个秘密。
缘子曾经宁愿相信两个人是为了自己维持表面的和谐,她也不想问到底,怕戳穿些什么。
没想到,完颜琮竟是将自己的病情一五一十向杨祖春和盘托出,并袒露自己最自私的心,他时日不多,但是希望能陪在缘子身边赎罪,只希望缘子快乐。
他会完全和缘子站在一起,无论缘子怎么选择,若是归隐自己便护着,若是想战,他便陪着。
他不知道自己能陪她多久,只希望能尽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愿杨祖春全了他的一片心。
“赎罪?”半晌,缘子终于能发出声音,才低低地问道。
“对,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
缘子的脑海中忽地闪过许多画面,他在襄阳时对静纯几人就并不多过问,还有许多事情……现在她都一一想通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这两年一心想着怎么谋算回临安、怎么打胜仗,忽略他真的太多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爹是被他的这番话骗了,”曾钟娥过去握住缘子的手,“后来相处久了发现,他真的如他说的那般做的,让你开心、陪你伴你支持你,他平日表现的和常人无异,让我最后都忘记了他是个将死之人,我还以为,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救命之法,毕竟,他不是被人称华佗再世嘛……”
缘子抱住了曾钟娥给好一会,然后说道,“你们都回去睡吧,这事不要告诉他人。”
曾钟娥和蝶漪都愣住,“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他想用余生陪我,那我便陪他余生。娘……”
缘子的话未完,曾钟娥便点头,“好,你放心,一切还有我在。”
金桂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庭院,窗台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似乎实在争抢啄着剩柿渣。
完颜琮醒来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却看到缘子正伏在床头,他微微蹙眉,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一点点的动作就惊动了浅眠的人,缘子抬头,“你醒了。”
看着缘子发乌的眼眶,还有通红的双眼,想起昨夜自己无征兆地睡去,他无奈地理了理缘子鬓边的碎发,“你对我用计……”
缘子撇撇嘴,“我让蝶漪给你探脉了,你瞒我这么深,反倒恶人先告状。”
完颜琮一把将人捞进怀里,“你呀,那日我说的看来是一个字都不信,所以呢,现在你都知道多少?”
缘子的喉咙滚动,沙哑着说道:“她说,你可能是在服用丹药一类的东西在延长性命,现在恐不能维持,大约只剩一两年了……”
完颜琮的手微僵,然后又将怀里的人箍紧,“真是狼狈啊,本来以为可以很体面的,没想到,是这样被你知道的。”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一直瞒我到死?”
完颜琮忽地笑了,“倒也不算,我也做着说不定哪天就被神仙点化的梦呢,告诉我,哪里有能治我病的药、救我命的人,但除此之外,我更想多和你待着,一步都不离开。”
缘子许久没说话,在完颜琮以为她为自己这样的说笑恼火的时候,怀中的人回头看向他,“好,我也觉得,至少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完颜琮对缘子这样的反应有些错愕又有些欣慰,“所以?”
“我们去大理城吧。”
嘉定十四年冬,杨普缘卸下一身缰锁,携完颜琮四处义诊、周游,归期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