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卷宗深处,毒士之名(2 / 2)
她指着第一份,这是关于“赤壁之战”战前决策的会议记录。
“主公请看,”她纤细的手指点在绢帛上,
“程昱、荀攸等人,皆力主南征,言辞激烈。而关于贾诩的记录,只有三个字——‘默不语’。”
她又展开第二份,这是曹操平定马超、韩遂后,关于如何处置关中降将的讨论。
“夏侯渊、曹仁等武将主张尽数坑杀,以绝后患。荀攸等人建议分化拉拢。
而贾诩的记录,依旧只有三个字——‘称病,未至’。”
第三份,第四份……
一次次决定曹魏集团命运走向的关键会议,贾诩这个名字,要么就是简单的“默不语”,要么就是“称病”,要么就是说一些“此乃主公英明神武,臣愚钝,无以为见”之类的空洞废话。
他在朝堂之上,就像一个透明的影子,一个精致的摆设。
“再看这个。”貂蝉又拿出了一份关于许都社交圈的情报汇总。
上面记录了曹丕、曹植等曹氏子弟,为了争夺继承权,如何各自拉拢朝臣,宴请宾客。
几乎所有在许都稍有分量的文武,都或多或少地被卷入其中,被记录下了参加了谁的宴会,收了谁的礼物。
而在关于贾诩的那一页上,记录却简单得可怕:
“闭门索居,谢绝一切访客,子女婚嫁,皆与寒门,不与权贵结亲。”
我看着这一条条记录,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明哲保身了。
在一个推崇功勋、人人奋勇争先的集团里,
“不作为”本身,就是一种最显眼的态度!
在一个所有人都想挤进权力核心的漩涡里,“主动边缘化”自己,就是一种最决绝的姿态!
他不像张辽、张合,用战功去换取信任,融入这个集体。
他也不像那些被边缘化的袁绍旧部,心怀怨怼,被人监视。
他什么都不做。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无害的、被供养起来的前朝名士。
他领着高官的俸禄,却不参与任何核心决策;
他身处权力的中心许都,却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他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冷静和清醒,将自己与曹操那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剥离得干干净净。
“一个真正归心的人,会渴望建功立业。”
貂蝉的声音幽幽响起,仿佛在为我的思绪做注脚,
“一个心怀怨恨的人,会暗中有所动作。
唯有他,像一块冰,被扔进了沸水里,既不主动沸腾,也不挣扎着跳出来,
只是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等待着水温慢慢冷却,或者……
等待着有另一块更大的寒冰,将整锅水冻结。”
我懂了。
我彻底懂了。
贾诩的“不作为”,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太有能力,太能看清局势。
他看透了曹操的强大,知道任何小动作都毫无意义,所以他选择“蛰伏”。
他看透了权力的残酷,知道卷入继承人之争是取死之道,所以他选择“隔绝”。
他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生存。
为了生存,他可以献计李傕、郭汜,让长安血流成河;
为了生存,他可以劝张绣先降后叛,杀死曹操的长子曹昂、爱将典韦;
为了生存,他可以在官渡之战前,再次劝张绣归降那个与他有杀子之仇的曹操。
他的心中,没有忠诚,没有道义,甚至没有仇恨。只有最冰冷、最精准的利弊计算。
曹操能用他,是因为在他看来,当时的曹操,是天下最能让他“活下去”的势力。
那么,如果有一天,天下出现了另一个选择呢?
一个让他觉得,投靠过来,能“活得更好”的选择呢?
“蝉儿……”我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
“你做的很好。”
“你找到的不是裂痕,也不是空白。”
我伸出手,将所有关于贾诩的卷宗,全部拢到自己面前,仿佛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
“你找到的,是这台巨大机器内部,那颗从未真正与其啮合,一直在空转的……核心齿轮。”
“在曹操看来,贾诩的这种完美自保,是一种可以容忍的‘识时务’。但在我看来……”
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最完美的自保,就是最深刻的背-叛。”
“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