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的红裙 五(2 / 2)
客厅里那具“尸体”突然又抽动了一下。
我猛地绷紧。
只见那遍布裂痕的红色傩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那死去的婆婆脸上……剥离下来。
它悬浮到半空,裂痕蠕动,似乎想要自我修复。面具上那僵硬的诡异笑容,仿佛带上了一丝……更加深沉怨毒的意味。
它转向了我。
一个冰冷、充满无尽恶意的意念,直接砸入脑海:
“……你的血……唤醒了……更好……”
那悬浮的、裂痕遍布的红色傩面,像一片不祥的凝血滞留在污浊的空气里。裂痕深处仿佛有暗光蠕动,试图弥合。面具上那僵硬的笑容扭曲着,一种比之前纯粹吞噬更阴冷的恶意从中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我。
“……你的血……唤醒了……更好……”
冰冷的意念不是声音,是直接凿进颅内的冰锥。
它舍弃了地上那具迅速干瘪腐烂的躯壳,所有的“存在感”都凝聚在那张碎脸上。客厅里泼洒的血肉似乎都黯淡了下去,光线被它吞噬,周围陷入一种更深的昏昧。
我握着匕首的手在抖,掌心的伤口沾了那邪门的血,此刻又麻又痒,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往骨头缝里钻。胸口的铜钱滚烫,两种极端的感觉在体内冲撞,几乎要撕裂神经。
林薇瘫在墙角,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已经彻底垮了。
不能停!师婆的警告,那些记忆碎片里顾明远的疯狂和最终被反噬的惨状,都在尖叫着告诉我——停下就是死!
那面具动了。
它不是扑过来,而是像一片没有重量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飘近,裂开的黑洞眼眶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匕首,一种贪婪的、审视的意味毫不掩饰。
它想要这个?还是想要……更多我的血?
我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卧室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视线疯狂扫视,落在那本从暗格里掏出来的、皮质破损的厚笔记本上。
顾明远的笔记!
几乎在那念头闪过的同时,悬浮的面具骤然加速,带起一股阴风直扑我的面门!那咧开的嘴角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
“滚开!”我嘶吼着,凭本能挥出匕首。
刀刃划破空气,带起一声轻微的呜咽。面具轻飘飘地荡开,避过刀锋,但裂痕似乎又扩散了一丝。它发出一种被激怒的、尖锐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
就这一瞬的间隙!我猛地弯腰抓起地上那本厚重的笔记,想也不想,用沾满血污的手胡乱撕扯!
纸张脆弱发黄,轻易就被撕开。密密麻麻的字迹、一些古怪的符号草图、甚至还有几块深褐色的、可疑的污渍散落开来。
“……三牲之血已不足效,需灵性更浓者……”
“……古籍载,‘人牲’最上,尤以血亲……共鸣最强……”
“……囡囡怕红,为何偏喜此面?此乃天意乎?天意乎!”
“……皮剥下时尤温……魂泣之音妙不可言……料已备妥……”
“……以尔血亲骨肉,饲尔不朽之形……归来吧!傩之神!”
零碎的字句夹杂着疯狂的自语,撞入眼帘,比任何恐怖画面都更令人胆寒。这个疯子!他不仅杀了自己的女儿,还将整个过程、每一个细节、甚至女儿的恐惧都当成了“仪式”的一部分记录下来!
当我撕到某一页,一张夹在里面的旧照片飘落下来。
照片上是年轻的顾明远,戴着金丝眼镜,笑得温文儒雅。他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干净的格子裙,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笑着的布娃娃。女孩笑得有些羞涩,眼睛很亮。
照片背面,有一行褪色的钢笔字:“囡囡与最喜的娃娃,摄于五岁生辰。愿她永如此刻欢喜。”
“嗬……嗬……”
悬浮的傩面猛地停滞了。
那裂开的、僵硬的笑容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种极其尖锐的、混乱的、掺杂着痛苦和暴怒的情绪波动从它身上爆发出来,冲击着我的意识。
那些被强行灌注进去的、属于无辜孩童的残碎意识和记忆,似乎因为这熟悉的影像和背后那句虚伪的祝愿,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就是现在!
我猛地扑向那张飘落的照片,不是去捡,而是将沾满鲜血的左手狠狠按在了照片上女孩笑脸的位置!
“以血亲唤你!以你之名!醒过来!”我嘶声大喊,自己都不知道在喊什么,全是凭着一股直觉和那铜钱传来的冰冷意念驱动!
“嗷——!!!”
傩面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能震碎灵魂的尖啸!它不是扑向我,而是疯狂地原地旋转、冲撞,裂痕疯狂蔓延,整个面具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黑色的、浓稠的怨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其中似乎夹杂着细微的、小女孩的哭泣和尖叫,又很快被更庞大的、邪灵的狂怒嘶吼淹没。
它内部的两种“存在”正在疯狂互相吞噬!
房间里的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墙壁上、地板上那些干涸的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流淌。
不能让它稳定下来!
我举起匕首,再次冲了过去。这一次,它的动作变得混乱而迟滞,时而扑向我,时而又痛苦地蜷缩。
刀刃一次次划过,带起更多的黑气和凄厉的惨嚎。每一下,都感觉自己的力气被抽走一分,寒意更重一分。
终于,我一刀狠狠扎进了它咧开的嘴角!
“咔嚓!”
脆响声中,半片面具崩飞出去,露出里面一团翻滚蠕动的、纯粹的漆黑!
那漆黑中,隐约浮现出一张扭曲的、布满痛苦的小女孩的脸,她张着嘴,似乎在无声地尖叫。
下一秒,整张傩面彻底爆开!
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狠狠掀飞,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咙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黑气如同爆炸的烟尘,弥漫了整个客厅,然后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急速向着中心收缩,最后消失不见。
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中缓缓飘落的、已经变成灰白色的面具碎片。
碎片落在额头上,冰凉。
结束了……吗?
我瘫在血污里,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胸口的铜钱不再滚烫,只剩下一种温吞的凉意。掌心的伤口灼痛着。
窗外,天光微亮。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客厅中央,那片灰白色的面具碎片下,似乎有一点极细微的、银色的光,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