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碑会说话,因为有人记得(1 / 2)
寒潭玉坠荡开的金纹漫过九井的当夜,靠山屯的狗就开始吠个不停。
王婶挑水时铜桶砸在井台的动静,把半村人都惊得披袄跑出来——
青石碑上那八个字,在晨雾里泛着淡金色,像被谁拿月光磨过似的。
“这……这是用刀刻的?”算盘嫂攥着粗布帕子冲上前,指甲刮过碑面,“没毛刺!石头是从里往外渗的字!”
她蹲下来,鼻尖几乎贴到“埋”字最后一勾,“我家那口子刻了三十年墓碑,这笔锋……跟老林头家英子当年在树皮上教娃写字的样儿,分毫不差!”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李二壮挠着后脑勺挤进来:“昨儿我还来挑水,碑面光得能照见我后槽牙!”
他伸手摸了摸,又赶紧缩回来,“怪了,摸着比日头晒过的石头还暖乎。”
守碑童阿树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最前面。
他腰上挂的铜哨被晨露打湿,贴着青布衫发凉。
这孩子自小父母双亡,是林英教他认的“守”字,说“守碑的人,要守得住念想”。
此刻他盯着碑文,喉结动了动,转身就往自家跑——他要把铺盖卷儿搬到碑边去。
夜里起了霜。
阿树裹着破棉絮蹲在碑前,冻得脚趾头直蜷。
子时三刻,月亮突然从云缝里钻出来,银辉像条河似的漫过碑顶。
他刚要搓手取暖,就见碑面“滋”地一响,石粉簌簌往下落,一行新字正从“埋”字下方往外冒!
“种、莲、者……”他数着笔画,越数越抖。
月光里,每个字的笔锋都带着微微的弧度,正是林英当年握着他的手在沙盘上写的模样——她总说“字要活,像山涧的溪,该弯时得弯”。
阿树摸出随身带的小刀,刀刃抵在左臂上时,突然想起林英给他包扎狼咬伤时说的话:“疼,说明你活着,能记住该记住的。”
血珠渗出来时,他疼得倒抽冷气,可眼睛亮得像星子。
“我记住了。”他对着月光轻声说,伤口的疼反而让脑子从未有过的清醒。
春汛来得比往年早半个月。
头天夜里还听见冰面开裂的脆响,第二日山洪就裹着断木冲下来,把村东头两座木桥冲得只剩桥墩。
妇女们抱着娃往高处跑,汉子们攥着斧头干瞪眼——水势太急,扔下去的木头转眼就被卷走。
陈默的布鞋沾满泥,蹲在溪边翻那本磨破边的《山居十三策》。
纸页上的字迹是林英亲手抄的,有些地方被雨水泡过,墨色晕成浅灰。
“以巨木交叉嵌入岩缝……”他指尖划过这行字,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林英蹲在火塘边补猎靴,随口说:
“水这东西,最怕直行,更怕孤柱——你看那老松树,根须盘成网,水冲不垮的。”
“改道!”他突然站起来,泥点子溅在裤腿上,“把洪水分两股,引一股进废弃的猎道!”他抄起铁锹指向山坳,“那边的石头缝我量过,能容半人高!”
汉子们愣了愣,跟着他往猎道跑。
陈默脱了外衣,第一个跳进齐腰深的水里,指挥着把树干卡进岩缝。
洪水裹着泥沙砸在他背上,可他盯着上游冲下来的断木,突然笑了——
那些木头撞在交叉的树干上,竟像被网兜兜住似的,慢慢堆成了坝。
洪水退去时,老猎户张大爷蹲在新坝前,用烟杆敲了敲树干:“这法子……比我当年在长白山学的还妙!”
陈默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望着手里的《山居十三策》轻声说:“这不是我的智慧,是她留下的命。”
话音刚落,村西头传来“嗡——”的轻鸣。
陈默抬头,看见主井的青石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有人隔着千年寒潭在应他。
小春芽这日天没亮就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