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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温安容上门.两个耳光.打错了?当年往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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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阳光明是被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唤醒的。

他躺在招待所硬板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略显班驳的痕迹,花了片刻时间才彻底清醒,确认自己身处何地。

昨日的奔波、与杨政委的深谈、父亲那出乎意料的暗中安排、以及购买私房的可能性……各种信息碎片在脑海中盘旋、沉淀,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至少,工作和户口这两座压在心头的大山,眼看就要被移开了。

他起身穿衣,洗漱完毕,来到隔壁二零三房间,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母亲田玉芬和奶奶秦兰英也早已醒来。

田玉芬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楼下院子里来往的人发呆,她的眼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黑,眼袋也比往日明显,显然昨夜思绪纷扰,并未安眠。

奶奶秦兰英则靠坐在床头,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刚到时好了不少,脸上少了那份挥之不去的沉甸甸的忧虑,但眉宇间依旧能看出长途跋涉后留下的深刻疲惫。

阳珊珊还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娘,奶奶,睡得好吗?”阳光明刻意放轻了声音,以免吵醒妹妹。

“还行,这床比咱家的炕软和,躺着不硌人。”老太太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和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就是这城里,晚上也静不下来,老是有点嗡嗡的响声,跟有蚊子似的,可又不是蚊子,闹得人心里不踏实。”

田玉芬只是转过头,对着儿子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眼神里带着一种不踏实的空茫。

她默默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阳珊珊,声音有些干涩:“珊珊,起来了。”

然后,动作略显机械地,帮睡眼惺忪、嘟着嘴不情愿的小姑娘穿衣服。

“一会儿咱们去食堂吃早饭,然后我陪你们在附近走走,熟悉熟悉环境?听说这附近有个小公园,挺清静的。”阳光明提议道,试图让房间里有些凝滞的气氛轻松一些。

老太太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倦容:“不了,光明,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昨天坐了一天的车,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在屋里歇歇挺好。

出去也是给你添麻烦,这城里车多人多的,我看着眼晕,心里发慌。”

田玉芬也说道:“我也不想出去,没啥心思逛。心里头乱糟糟的,就在屋里待着吧,心里……或许还能静一静。”

阳光明理解她们的心情。

初到这举目无亲的陌生之地,前途虽现曙光,但毕竟还未最终落定,心里终究是悬着的。

加上与父亲即将见面的复杂心绪,期待、怨恨、委屈、茫然交织在一起,确实难以有游玩的心思。

他不再勉强,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那行,咱们就在屋里说说话。等吃了午饭,要是奶奶精神好些,咱们就在这招待所院子里转转,总比一直闷在屋里强。这院子我看还挺大,有几棵树,坐在树荫下吹吹风,肯定凉快。”

一家人默默去了食堂。

早饭是常见的玉米面粥、窝头、二合面馒头和一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简单,但热气腾腾,管饱。

对于田玉芬和秦兰英来说,这不用自己凌晨起来烧火,就能吃上的现成饭菜,干净、顶饿,已经很是满足。

阳珊珊小口喝着有些烫嘴的粥,好奇地打量着食堂里其他用餐的人,大多是穿着挺括军装或深色干部服的人,他们神情严肃,步履匆匆,彼此间交谈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形成一种无形的让人不敢大声说话的氛围。

回到房间,阳光明陪着母亲和奶奶聊天,多是说些学校里的趣事,或者回忆老家村里的旧闻,哪家闺女出嫁了,哪家又添了丁,尽量避免触及父亲、工作、户口这些敏感话题。

阳珊珊很快恢复了活力,趴在窗边,小手扒着窗台,踮着脚尖,看着楼下偶尔驶过的绿色吉普车和叮当作响的自行车,自得其乐。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

约莫九点钟的光景,房间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带着几分迟疑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打破了房间内看似平静的假象。

田玉芬和秦玉兰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止交谈,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阳光明,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阳光明也有些疑惑,杨政委昨天刚走,父亲后天才能回来,招待所的服务员一般不会这个时间来打扰,这会是谁?

他站起身,示意家人不用紧张,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扬声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轻柔,但发声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的女声:“请问,阳光明同志是在这个房间吗?”

这个声音很陌生,绝非阳光明认识的任何人。

他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女人。

她留着齐耳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服帖地贴在耳后,身上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军便装,洗得有些发白,却十分整洁合身,没有一丝褶皱。

她的身形清瘦,甚至有些单薄,面容白皙,眉眼间能看出年轻时是个清秀的美人,只是此刻脸色带着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一种混合着文弱、沉静,甚至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病态忧郁的感觉,与这军营招待所略显硬朗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站姿有些僵硬,双手垂在身侧,看上去有些紧张。

阳光明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以为是对方找错了门,或是杨政委派来的其他工作人员,便客气地问道:“我是阳光明。请问您找谁?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女人的目光落在阳光明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双带着些许倦意和复杂情绪的眼睛微微闪动。

她努力扯出一个不算自然的,带着勉强意味的笑容,声音依旧带着那种奇怪的、似乎发声不太协调的语调,轻声说道:

“是阳光明同志啊,你好,我叫温安容。我听说建雄同志的亲人来京都了,住在招待所,我……我特意过来探望一下。”

温安容!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却威力巨大的惊雷,瞬间在阳光明的脑海中炸响。

他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更加牢固地挡在门口,几乎彻底阻隔了对方望向屋内的视线。

怎么会是她?她来做什么?她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是杨政委告诉她的?还是父亲?

父亲的现任妻子,那个在原身和母亲心中导致家庭破裂的女人,那个八年来只在村民隐晦的议论中存在的反派角色,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阳光明的心头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排斥和警惕,还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

他绝不想让这个女人进屋,母亲要是见到她,无异于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撒盐,甚至是直接点燃积压了八年的火药桶,必然会引起剧烈的情绪波动。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必要的,只会让母亲徒增痛苦的见面。

“温安容同志。”阳光明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瞬间变得疏离而冷淡,“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母亲和奶奶一路劳顿,身体不适,需要安静休息,不太方便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他试图用不容置疑的言辞拒绝,让温安容知难而退。

然而,招待所的房间实在太小,隔音效果也几乎等于无。

屋里的田玉芬和秦兰英,已经清晰地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尤其是那三个字——温安容——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嗤嗤的响声,狠狠地烫在了田玉芬的心上。

她原本坐在床沿,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阳珊珊的一件小衣裳,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随即像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不受控制的力量,霍地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布满茧子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

她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如同风箱般鼓动。

多年的委屈、怨恨、不甘、被抛弃的耻辱、独自抚养儿女的艰辛……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个名字彻底点燃,化作一股毁灭性的火焰,在她眼中熊熊燃烧。

“光明!”

田玉芬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尖锐和颤抖,甚至有些破音,像一根绷得太紧骤然断裂的琴弦。

“你让她进来!”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死死地盯着房门,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门板,看清外面那个让她痛苦了这么多年、只在想象中存在的女人,目光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阳光明听到母亲这变了调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

他知道母亲的性子,平日里坚韧隐忍,像老黄牛一样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可一旦被触及底线,那股潜藏在骨子里的火烈脾气爆发出来,谁也拦不住。

“娘……”他还想再劝,试图稳住母亲的情绪。

“让她进来!听见没有!”

田玉芬的声音更高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有一丝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的意味,她猛地向前踏了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口,“我今天倒要看看,这个狐狸精到底长了怎样一副模样!让她进来!”

老太太秦兰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了起来,脸上布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恼怒,也有一丝深深的无奈和担忧。

她伸手想拉住儿媳的胳膊,嘴唇哆嗦着动了动,想说什么缓和的话,最终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的叹息。

事情到了这一步,避而不见,反而显得自家怯懦了,有些话,有些气,早晚都要面对。

阳光明感受到身后母亲那几乎要实质化的、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愤怒,知道再阻拦已无意义,反而可能让母亲情绪更加失控,甚至伤了她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侧开了身子,语气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碴子,对门外的温安容沉声道:“请进吧。”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欢迎,只有满满的警惕和审视。

温安容似乎对田玉芬如此激烈的反应早有预料,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

她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刻板的平静,只是交握在身前的双手绞得更紧了些,显然心里也很紧张。

她对着阳光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进了这个充斥着愤怒与敌意的房间。

她的脚步很轻,甚至有些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房间本就不大,多了一个人,更显拥挤压抑,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田玉芬和温安容,终于在这一刻,撕开了所有时间和距离的阻隔,直面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一触即发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连趴在窗边的阳珊珊都感受到了这可怕的气氛,吓得缩了缩脖子,悄悄挪到奶奶身后,小手紧紧抓住了奶奶的衣角。

田玉芬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剐在温安容的脸上、身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那苍白的脸色,那梳理得过于整齐的头发,那身洗得发白却依旧合身的军便装……

这一切在她看来,都充满了“狐媚”和“虚伪”的意味。

温安容进门后,只是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怒不可遏的田玉芬,以及一脸凝重,带着敌意看着她的老太太,便微微垂下了眼睑,避开了田玉芬那灼人的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视线。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脚前一小块地面上,不敢直视田玉芬的眼睛。

她的双手依旧下意识地交迭在身前,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那力度显示着她内心的波澜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阳光明反手关上了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他靠在门板上,眉头紧锁,双臂交叉在胸前,密切注视着屋内的情形,像一尊守护神,又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冲突。

然而,还没等任何人开口说一句话,甚至没等温安容完全站定,田玉芬突然动了。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积蓄了八年的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向前冲了两步,扬起手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风声,朝着温安容那苍白的脸颊,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小房间里突兀地炸开,显得格外刺耳,震得人耳膜发麻。

温安容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边,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

她似乎被打懵了,身体晃了晃,脚下踉跄了一步,勉强站稳,却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躲闪或反抗的动作,甚至连一声痛哼都没有发出,只是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

田玉芬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一击之后,并未停歇,另一只手再次扬起,带着同样的决绝和恨意。

“啪!”

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更加用力的耳光,落在了温安容的另一边脸颊上。

这一次,温安容的嘴角被打破,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丝,沿着她苍白的皮肤缓缓滑落,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散落的几缕发丝遮住了部分红肿的脸颊,也遮住了她此刻可能流露出的任何表情,只留下那抹刺目的血红和清晰的掌印。

阳光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担心温安容会反手殴打母亲,做好了随时阻拦的准备。

他看到母亲那剧烈颤抖的背影,感受到她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悲愤,感同身受。

他理解,这积压了八年的愤懑、屈辱和痛苦,这两个耳光,或许是母亲唯一能做的最直接的发泄。

老太太秦兰英也被儿媳这突如其来的狠厉的动手惊住了,愣了一瞬,才赶紧上前,一把拉住田玉芬还要继续挥打的胳膊,连声劝慰,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玉芬!玉芬!好了好了!打两巴掌出出气就行了!别打了,别再打了!打出个好歹来,怎么说理去!”

田玉芬被婆婆从后面紧紧拉住胳膊,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低垂着头的温安容,眼神里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但那股不顾一切动手的冲动,在狠狠扇出这两个凝聚了八年怨恨的耳光后,似乎也随着那两声脆响宣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力般的虚浮。

温安容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捂火辣辣疼痛的脸颊,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抹去了嘴角那抹鲜红的血迹。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和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坦然。

然后,温安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感,看向依旧怒视着她的田玉芬,又转向紧紧拉着田玉芬,满脸忧急的老太太。

她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带着血痕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怪异的语调,却透着一股反常的诚恳: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婶子,您别拦着。我这次上门,就是……就是过来挨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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