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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古籍现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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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死亡七人后,清溪村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种沉寂比之前的恐慌更可怕。恐慌至少还是一种活着的情绪,而沉寂,像是整个村庄正在慢慢死去。白天,村民们躲在家里,门窗紧闭,连交谈都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到什么。夜晚,更是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是能听见村东头黑龙潭方向,那若有若无的、沉闷的水声。

赵德贵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的背驼得更厉害了,走路时需要拄着拐杖才能稳住身形。但他依然每天清晨爬上观云台,依然每天组织所剩不多的青壮去更远的地方寻找水源——哪怕只是一处尚未干涸的泥塘,哪怕水浑浊得能看见游动的孑孓。

“不能靠潭水了。”这是他对全村人下的死命令,“渴死,也不能再去打潭里的水。”

可这话说说容易。干旱进入第九十天,连人的耐力也到了极限。祠堂前那三口大缸,装的都是连日来从十里外一处山涧渗出的泥水,每天只能攒起薄薄一层,分到每户,不过一碗。这一碗水,要煮饭,要饮用,要擦洗,对于有婴儿和病人的家庭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已经开始有人出现脱水的症状:嘴唇干裂出血,眼窝深陷,皮肤失去弹性。最严重的是几个老人,终日昏睡,喂水都喂不进去。

死亡的阴影,不再仅仅来自潭中的怪物,更来自最原始的干渴。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陈敬之把自己关在竹楼书房里,已经三天三夜。

第一天,他翻遍了所有地理志、水文录,试图找到黑龙潭不涸的合理解释,以及对抗那种“东西”的方法。第二天,他开始翻阅那些被视为荒诞不经的异闻录、志怪集。第三天深夜,当油灯第三次添油时,他的手终于停在了一本厚册上。

那是一本《江淮异兽录》。

书是羊皮封面,原本的烫金题字早已磨损得难以辨认,只有右下角一个模糊的篆印,依稀能看出“开元书院藏”字样。这是陈敬之年轻时在州学读书,一位老博士临终前赠予他的。老博士说:“此书收罗天下奇兽异闻,虽多荒诞,然世间之事,宁信其有,莫信其无。你带回乡去,或许有用。”

陈敬之当时只当是老人的呓语,将书塞进行囊,回乡后便束之高阁。几十年过去,书页已被虫蛀,边缘焦黄卷曲,散发出一股陈年霉味。

他颤抖着手,翻开封面。

第一页是序言,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夫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人居于室,安知四海之外,九地之下,有异类焉?兹录江淮所见所闻之异兽,以广见闻,以警世人。”

他快速翻过前面常见的山精、水魅、狐妖等记载,直到后半部分,手指停在了一幅插图上。

那图画得简陋,但特征鲜明:一条长身、四足、头生短角的怪物,盘踞在深潭之中。周围绘着波浪,潭边有树木倾倒,人影奔逃。旁注小楷:“蛟,水属,似龙而无角,或曰龙之稚者。居于深潭大泽,性暴嗜血,能兴风浪。”

陈敬之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凑近油灯,逐字阅读

“蛟,龙之属也。卵生,百年成形,居于深水。形似巨蟒而有四足,爪利如钩,鳞坚似铁。头生短角,目赤如灯,口有细齿千百,能碎金石。常于盛夏现形,旱时尤躁,盖因水浅而不得隐也。”

“其性凶残,喜食人畜,尤嗜脑髓。捕猎时或潜伏水底,以长尾卷猎物拖入深水;或跃出水面,以巨口吞之。其力大无穷,能掀翻舟船,摧折树木。”

“然蛟有数畏:一畏雷霆,盖其修行逆天,雷劫至则形神俱灭;二畏烈火,其体阴寒,遇阳火则鳞甲焦裂;三畏阳气炽盛之物,如壮年公牛、烈性黑狗、经年桃木等。”

读到此处,陈敬之猛地坐直身体,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起王二狗额头被掏空的窟窿,想起赵大海被整个吞下的小船,想起浅滩上那个巨大的三趾爪印……一切都对上了!

他继续往下读,寻找对付蛟的方法。书页因激动而哗哗作响。

“古法伏蛟,多用火攻。以硫磺、硝石、雄黄等物制成火药,投于蛟居之潭,引燃后爆炸,可伤其体。或以浸油之巨木,燃火后推入水中,蛟畏火而不敢近。”

“亦有以活牲诱之者。选壮硕公牛,角缚利刃,身涂雄黄朱砂,驱入潭中与蛟斗。牛性刚烈,阳气炽盛,蛟不甚敢近。若牛勇猛,或能以角刺蛟腹下软甲——蛟全身鳞坚,唯腹下三寸有一处无鳞,是其要害。”

腹下三寸!陈敬之想起王二狗胸前的抓痕,想起那些黑色的、边缘锋利的鳞片。他急忙翻回前面的插图,果然,在蛟的腹部位置,画着一个细小的箭头,指向一处颜色较浅的区域。

他放下书,在书房里踱步。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放大、扭曲,像一个焦虑的鬼魂。窗外的夜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干旱连虫子都渴死了。

“蛟……真是蛟……”他喃喃自语,既恐惧,又有一丝奇异的释然。恐惧是因为对手的强大远超想象;释然是因为,至少知道了对手是什么,不再是完全的未知。

他想起了三十年前,在州学听到的一个故事。那时教授《地方志》的老博士,曾在课堂上讲过开元年间鄱阳湖的蛟患。说是湖中出现巨蛟,每年夏季必食人数名,渔民不敢出船。官府请了道士、和尚,做法事、投毒药,皆无效。最后是一个老农出了主意:选一头疯牛——那牛因目睹同类被宰杀而发狂,力大无穷,见人就顶——在其双角绑上杀猪刀,身上涂满粪便(老农说粪便污秽,能破邪物),赶入湖中。那牛入水后直冲蛟而去,与蛟搏斗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双双沉入湖底。三日后,牛尸浮起,蛟尸也随之浮出,腹部被牛角刺穿数个血洞,已然毙命。

当时学生们都当奇闻轶事来听,还有人笑那老农愚昧。可如今想来……

“砰砰砰。”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陈敬之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他定了定神,问道:“谁?”

“陈先生,是我,德贵。”门外传来赵德贵沙哑的声音。

陈敬之连忙开门。赵德贵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映着他憔悴的脸。他身后还跟着王大锤和另外两个汉子,都是守夜队的。

“还没睡?”赵德贵问,眼睛却往书房里瞟,显然看见了桌上摊开的书。

“正在查些东西。”陈敬之侧身让他们进来,“德贵叔,你们这是?”

赵德贵在椅子上坐下,长叹一口气:“守夜队又出事了。”

原来,今夜轮到王大锤这组值守。子时前后,他们照例在篝火边警戒。到了丑时,潭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低吼——不是水声,是真真切切的吼声,似牛非牛,似虎非虎,低沉悠长,听得人心里发毛。紧接着,他们看见潭面亮起两团红光,有灯笼大小,浮在水面上方三尺处,缓缓移动。

“是眼睛。”王大锤插话,声音还在发颤,“肯定是眼睛,还会眨!”

那两团红光在潭面游弋了约一刻钟,然后缓缓沉入水中。但事情没完,红光消失后不久,守夜的四个人同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潭方向飘来。那味道太刺鼻,有人当场呕吐。紧接着,他们感到头晕目眩,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和上次一样,”赵德贵接着说,“四个人都睡着了。等醒来,天都快亮了。篝火旁又出现了那些黏液痕迹,而且……离村子更近了。最近的痕迹,离村口只有两百步。”

陈敬之倒吸一口凉气。两百步,对于那种体型的生物来说,不过是几个呼吸的距离。

“陈先生,”赵德贵盯着他,目光灼灼,“你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书房里陷入沉默。油灯爆出一个灯花,发出噼啪轻响。

陈敬之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江淮异兽录》,翻到蛟的那一页,推到赵德贵面前。

“德贵叔,你们看这个。”

赵德贵、王大锤等人围拢过来。尽管识字不多,但那幅插图一目了然。王大锤指着画上的怪物,手指颤抖:“这、这是……”

“蛟。”陈敬之沉声道,“王二狗、张三、李四、赵大海……都是被它所害。”

他简要复述了书中关于蛟的记载:习性、特征、危害。每说一句,赵德贵的脸色就白一分,王大锤等人的呼吸就重一分。当听到“喜食人畜,尤嗜脑髓”时,王大锤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油灯乱晃:“操他娘的!果然是这东西!”

“书中可说了怎么对付?”赵德贵急问。

陈敬之指着那段关于伏蛟方法的文字。赵德贵凑近细看,眉头越皱越紧:“火药?咱们哪来的火药?硫磺、硝石,这都是军械物资,私藏要杀头的。至于火攻……要多少木头才能填满那潭?”

“还有另一个方法。”陈敬之指向那段关于公牛的描述,“以牛斗蛟。”

“牛?”王大锤瞪大眼睛,“让牛去跟那东西打?那不是送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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